松林镇的领主戴顿勋爵将维克多引入城堡的书房,在这里,维克多见到了吉莉安的父亲——契布曼伯爵。
戴顿勋爵向自己的封君鞠躬行礼,转身离开书房,并关上房门,让两位大人单独密谈。
维克多与契布曼伯爵相互寒暄问候,分宾主坐下。他打量书房简单的家具陈设和3根烛火昏黄的绿莎烛,笑道:“戴顿勋爵还真是节俭,只给自己的主君点三根蜡烛。”
“嗯……节俭是一种可贵的美德。”契布曼伯爵表情认真地点点头,又补充道:“这三根蜡烛是戴顿为阁下准备的,如果我单独巡视松林镇,他一根蜡烛都不会给我点。”
“……”维克多沉默了下,开门见山的说道:“这是一次私下会晤,没有会晤记录,没有见证人,我们大可以畅所欲言,不必遮遮掩掩。”
“我同意。”
维克多不再纠结自己只值三根蜡烛的问题,对着契布曼伯爵问道:“您让吉莉安向我通报野柳城的事情。契布曼家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契布曼伯爵似乎早有准备,颌首说道:“今年地之季的一月一日,索林姆老侯爵带着两名侍从,离开了铜城。他为索林姆家族付出的太多,为自己考虑的太少,再没有机会回来了。当然,按照骑士举行生死试练的传统,教会和国王还要再等5年,才会宣布王国的高阶骑士,索林姆家的侯爵,伯尔尼.索林姆陨灭的消息。”
“铜城会有一个新的主人。”契布曼伯爵靠这硬邦邦的松木椅背,微笑着说道:“南方领主家族的血脉往上追溯,都是索林姆。根据光辉法典的血脉继承权,每个索林姆都能合法的拥有铜城,至于他的姓氏,那无关紧要……可以是索林姆,可以是布里亚特,也可以是契布曼。”
“阁下应该能看出来,自从索林姆的血脉衰败之后,南方的领主家族都想培养自己的血脉。我们契布曼家族是最成功的一个。”
契布曼家族有四位大骑士,也可能是五位……契布曼伯爵夫妇的长女是白银骑士,他们的幼子同样有机会踏入白银阶。
维克多表示赞同,说道:“契布曼家族的实力也是最强的一个。”
契布曼伯爵矜持地颌首致意,略显得意地说道:“契布曼能有今天,除了运气之外,也离不开节俭的美德。”
“……”维克多左右看了看,摊开双手,转而问道:“阁下有什么打算吗?”
“我们想直接入主铜城。”契布曼伯爵顿了顿,说道:“鸢堡、冈比斯的元老家族、教会都对契布曼表达了善意,但契布曼更需要得到南方领主家族的认同。站在南方领主的立场上,契布曼必须在野柳城的问题上有所表示。”
“鸢堡、约克、威灵顿、乔舒亚、尼姆重新划分野柳城的商铺份额,为什么要把契布曼排除在外?就算契布曼现在还不是南方领主家族的领袖,那也不应该剥夺铜城在野柳城市场上的话语权。”
“野柳城市场是阁下一手打造的,朱蒂夫人是阁下的代言人。既然兰德尔家族也被排除在外,我们是不是可以联手发出声音?”契布曼伯爵挥了下手,笑道:“这是我让吉莉安试探阁下的初衷……当然,我的女儿,她并不知情。”
“我知道她不知情。”维克多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摇头笑道:“我一个小小的子爵能做什么?我又有什么理由要发出声音?”
契布曼伯爵静静地看了维克多几秒,语气淡然的说道:“铜索尔的铸造事宜,教会一般都委托给国王。索林姆家族接手铸造铜索尔,固然是为了争取教会的支持,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南方多铜。否则,鸢堡怎么会同意让索林姆家族铸造铜索尔?”
维克多眸光一闪,沉声问道:“你委托兰德尔家族铸造铜索尔也是鸢堡的意思?”
契布曼伯爵点了点头:“一年铸造500万铜索尔,损耗不过100万铜索尔,价值772枚金索尔。这点钱,契布曼家族出的起。何况,铜料的价格持续上涨,铜索尔的也在增值。铸造铜索尔的亏损只会更小。鸢堡支持契布曼家族入主铜城,但不希望我们和教会走的太近。可是,摄政王殿下要求我,把铜索尔的铸造权委托给兰德尔家族。”
“阁下想铸造铜索尔,鸢堡满足阁下,但威廉姆斯殿下却要通过契布曼家族来满足阁下。其中的缘故,阁下应该清楚。”
其中的缘故当然是鸢堡对维克多的收买和钳制。如果威廉姆斯直接把铸币权交给兰德尔家族,维克多只会承认西尔维娅的人情。现在嘛,维克多得感谢契布曼伯爵。鸢堡通过这种方式宣告一个不是事实的事实——兰德尔家族是冈比斯的独立领主,效忠的对象是国王。事实是,冈比斯的独立领主都有自己的阵营,兰德尔家族显然是人马丘陵一系的重要成员。
不过,既然是委托铸币,鸢堡就能收回委托,形成钳制。比如,把每年500万的铸造定额提高到2000万,兰德尔家族承受不起铸造铜索尔的损耗,只能放弃铸币。
维克多拥有火晶熔炉技术,每铸造1000万金索尔可以额外增加170万枚铜索尔,相当于1311枚金索尔,再加上货币升值带来的铸币收益,铸造1000万铜索尔的直接利润至少有2000金索尔。
铸的越多,赚的越多。
问题在于,鸢堡怎么可能知道维克多铸造铜索尔的真正奥秘?
维克多挑了挑眉毛,淡然说道:“铸造铜索尔是笔亏本的生意,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这可不是‘畅所欲言’的谈话态度。”
契布曼伯爵摇了摇头,狭长的双眼带着狡狯的笑意,“兰德尔阁下以睿智著称,您的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无论大家现在是否理解阁下的深意,提前做出布局总是不会错的。”说到这里,契布曼伯爵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也不能理解,阁下铸造铜便士和铜索尔的原因……兰德尔领10万人口,阁下向流民雇工家庭征收交易税,每年又能收到多少钱?或许,还不够铸造铜索尔和铜便士的损耗……直到阁下明确提出了佃户制,大家才算看清阁下的布局。”
契布曼伯爵拍打桌面,赞叹道:“佃户制真是个绝妙的点子!流民家庭不向领主交供奉,领民家庭交供奉。佃户不是领民,也不算流民,阁下用铜便士和交易税完美解决了佃户供奉的问题。有了佃户制,人马丘陵就能容纳更多的流民,弥补雇工缺口。如果兰德尔领有30万佃户,他们上缴的交易税就相当可观了。”
契布曼伯爵豪不掩饰自己的惊叹和羡慕。维克多暗暗得意,摇头笑道:“佃户制的两大功能,一个是转化流民,一个是收回勋爵封臣的权力。推行佃户制的前提条件是土地和流民人口。很遗憾,你们不具备这些条件。当然,人马丘陵也是不得已而为止……如果有足够的领民,谁会愿意调教流民?”
“土地会有的,流民人口只会更多。”
契布曼伯爵点点头,转而说道:“通过这些事情,我能看出两个问题,阁下对鸢堡的影响力非同小可;阁下非常缺钱。如果阁下公开反对野柳城的商铺分配方案,契布曼将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阁下的家族。”
维克多深深地看了契布曼一眼,摇头道:“不可能……阁下也没有向我说实话。”
“我刚刚从野柳城回来……现在的野柳城更加繁华,野柳城的市场区称得上寸土寸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鱼人战争!”
“鸢堡、乔舒亚、威灵顿、尼姆家族的士兵和物资南运,需要一个落脚点。士兵轮换休整也需要个放松的地方,那就是野柳城。但契布曼和兰德尔没有这个需求。我站出来反对野柳城市场商铺的分配计划,缺乏合理的根据。相比野柳城的利益,你和我更不能接受其他家族的军队常驻契布曼领或兰德尔领。同样的道理,南方的领主更害怕其他势力的骑士和军队长期赖在自己的地盘。”
“鱼人战争和渡河南拓是王国大势,布里亚特领交通便利,野柳城同时靠近两座港口。它是最佳的贸易枢纽和人员、物资中转站。各大家族对野柳城市场的布局是为了确保布里亚特家族的中立立场。”维克多摇头说道:“任何人反对这项计划都注定徒劳无功。但契布曼想当南方家族的领袖,总得在血系家族面前有所表现……无论结果如何,做、总比什么都不做的要强。”
“我并非南方血系领主,也没有人敢在兰德尔领驻军。”维克多似笑非笑地说道:“契布曼大人鼓动我出面反对野柳城市场商铺的分配方案,又是什么意思呢?”
契布曼伯爵思索片刻,颌首说道:“我承认,我想借阁下的势力,向鸢堡表达南方家族的态度——不要对我们予取予求。”
这……是表忠心了?南方领主要跟着我混?
维克多吓了一跳,试探着说道:“我能有什么势力?阁下确定不是借约克家族的势力?”
“约克家族也参与了这件事情……他们不可能支持我。”契布曼伯爵摇了摇头,饶有深意地打量着维克多,“至于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旋即又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现在跟着阁下后面叫唤两声也没什么损失。”
真是个老狐狸……维克多哭笑不得,暗骂了一句,转而说:“以其毫无意义地叫唤两声,还不如把事情做好。”
“契布曼在野柳城市场没有足够的商铺份额,那干脆自己建一个市场,怎么样?”
契布曼伯爵抬起头,惊讶地说道:“松林镇?”
“对!”维克多颌首说道:“王室好不容易才把索林姆这块硬骨头啃下来,怎么可能任由契布曼坐大?王国对南方血系领主的打压无可避免。但是,一步退让,步步退让,退到最后,一盘散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鸢堡正在抽取铜城积累了数百年的财富。”
契布曼伯爵面无表情地说道:“索林姆的许多见习骑士都搬到了王都……还带走了他们的财产。”
索林姆家族至少有600多名洗练血脉的见习骑士。王室现在有黄金药剂配方,自然不能放过这股潜在的力量。西尔维娅却表现出足够的理智,约克家族目前最需要的是打牢基础,宁可发展的慢一点,也不能膨胀的太快。兰德尔家族更驾驭不了索林姆的见习骑士,这些家伙会抱团。但对于契布曼伯爵来说,鸢堡挖走铜城的见习骑士就像挖他的肉一样,让他感到痛苦。
维克多点头表示同情,并说道:“他们不给你的,你就自己建一个,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回应了。等普里莫年满12岁,野柳城才会发生变局。还有三年多的时间,我有十足的把握发展松林镇的市场……”
契布曼伯爵轻笑一声,摆手打断维克多的话语,说道:“如果这就是阁下邀我会晤的目的……那我同意了。”
“不必惊讶。”
契布曼伯爵站起身说道:“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互相都有把柄在对方的手上。我能够看出阁下的雄心壮志……但我还是要奉劝一句,兰德尔领的人口越来越多,那座秘银矿还是封了吧。如果让西尔维娅殿下知道了,你和我的麻烦就大了。”
“将来有一天,我们南方领主或许会向兰德尔阁下效忠。”他对维克多施了个骑士礼,彬彬有礼地说道:“希望阁下能在松林堡睡个好觉,我告辞了。”
看着契布曼伯爵推开木门,维克多忍不住喊道:“契布曼大人,南方领主将来向谁效忠,我不管……我只想提醒您,吉莉安是我的……别逼她做她不情愿的事情,我只会尊重她本人的意志!”
契布曼伯爵愣了下,哈哈大笑着推门而出,“维克多,你和吉莉安的事情,我也不管。”
松林堡的书房内,夜蛾围着烛火飞舞。维克多独坐良久,屈指弹出一团空气将三根扰人心烦的烛火熄灭,靠着椅子,长长叹息,“我还没准备好……什么都来了……”
“没有一盏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