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之季的第三个月,兰德尔领的城堡建设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但仍然有上千人在工地上忙碌着。
阿尔达就是其中的一员。这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正扛着一个装满鹅卵石的藤筐,沿着塔楼边缘螺旋式的踏板向上攀登。灼热的阳光洒在他布满汗珠的背脊上,古铜色的皮肤下面是一道道虬结的筋肉,看上去显得极为强悍健硕。两百多磅重的箩筐对阿尔达来说似乎轻若无物,没过一会功夫,他便登上了塔楼。
城堡的塔楼是保卫设施的重要部分,需要非常仔细地进行加固。塔楼的墙壁由三层组成,内墙和外墙用方石砌成,并抹上兰德尔领特制的灰浆,因此非常坚固。内墙和外墙之间的空间使用鹅卵石、碎石和灰浆填充。这些材料需要工人一点一点的运上来。
往塔楼上运建筑材料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活。
塔楼离地面四十多米高,胆子小的人站在上面往下看都会手脚发软,遑论背负重物在踏板上前行。做这份工作的人不仅要有力气还要胆大心细,尽管如此,修建城堡塔楼的时候总是有人会失足摔死。所以,阿瓦达每天能挣14个铜索尔,是普通工人的两倍。
阿尔达修缮过许多城堡塔楼,只有兰德尔家族开的工钱最低,但他一点也不抱怨。兰德尔家族的监工命人在塔楼的外围设置了三层拦网,即便有人不慎摔落也会被拦网兜住,只要不被肩上的重物砸到要害,总能保住性命。而且兰德尔家族把抚恤金开的很高,只不过目前还没有人拿到这笔买命钱。
三层拦网让工人的勇气倍增,阿瓦达每次看到这项保护的措施时候,心里总是暖暖的。
落日的余晖将城堡拉出一道斜斜的阴影,已经到了下工的时候,阿尔达和同组的工人排队领取了今天的工钱。
掂了掂手中的铜索尔,阿尔达对身边的一名工友说道:“凯里,我请你去吃一顿好的。”说完,阿尔达又对另外几名同伴招呼道:“大家一块来。”
“阿瓦达,你不会请我们吃地薯麦粥吧?”名叫凯里的男人转了转眼珠,嬉笑道:“怎么也要有份猪头肉吧?”
“好!”阿瓦达咬牙道:“就吃猪头肉。”
凯里舔了舔嘴唇,笑道“那就去山羊旅馆,他们家的猪头肉,份量最足,价格还便宜。”
其他的几个自由民雇工面面相觑,他们和阿尔达走南闯北十几年,风餐露宿,抱团取暖,彼此知根知底,犹如亲兄弟一般。他们深知阿尔达的条件并不算好,家里还有两个女人,四个孩子要养活,平时连一个铜索尔都舍不得花。今天他怎么会突然要请凯里这个爱占便宜的吝啬鬼吃猪头肉?
“阿尔达今天请客,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凯里喜滋滋地回头招呼着,雇工们压下心中的疑惑,迅速跟了上去。
城堡仅靠着河口镇,沿着铁橡木栅栏走了大约800多米,众人便到了镇南门的吊桥。
吊桥上,两名卫兵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个人的木牌。
兰德尔领与其他领地不同,这里的领主允许自由民雇工住在村镇里,但每个雇工都要向卫兵展示自己的木牌才能进入村镇。
阿尔达的木牌只有手心大小,正面刻着一个三角形,背面刻着两组数字,分别是4和49,代表平湖镇4区第49号。这其实是阿尔达一家人在平湖镇的住所。
在兰德尔领的自由民雇工,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一块木牌,兰德尔家族的管事老爷把这称为居留证。凭着居留证,自由民才能被兰德尔家族雇佣。
自由民想拿到兰德尔领的居留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大半年前,阿瓦达与三名伙伴携同家人,从布里亚特领进入兰德尔领谋生。边界岗哨的守卫详细询问他们的身份、技能和前来的目的,检查他们所携带的物品后,阿瓦达防身用的短刀被收缴了,但守卫没有白拿,而是折价20个银索尔给他。守卫告诉阿尔达,等他们离开兰德尔领时候,武器可以赎回去。
尽管受到了严格的审查,阿尔达的伙伴,艾尔文仍然被拒绝放行,因为他是个光棍汉,兰德尔家族的守卫禁止光棍汉入境。
当时的规矩就是这样,一个家庭可以给一个光棍汉做担保,但他要是在兰德尔领不老实,做担保的家庭也要被赶走。最后,还是阿尔达全家做了担保人,艾尔文才被允许进入。
守卫放行之后,阿尔达一行人没有直接前往平湖镇,而是被带到了教会设置的一处临时营地。负责营地的教堂侍从划了一小块区域给阿尔达等人休整、沐浴,还为他们检查身体,治疗伤病,并提供免费的食物和药剂。第三天,兰德尔家族管事向所有自由民说明雇工的工作范围,包括耕种、养猪、放牧、修筑城堡和道路、纺织、挖掘水渠等等,以及对应的报酬。不同意的人可以领取两天的口粮原路返回,同意的人则被管事带到河口镇安置。
阿尔达事后才得知那处临时营地是兰德尔领主资助建设的,营地除了帮助教会救济流民之外,也是一种隔离措施,目的是防止外来者传播疫病。
进入河口镇,兰德尔家族管事为阿尔达一家人安排了住所,由于艾尔文是光棍,他被安排住在营房。当阿瓦达看到分配给自己青砖房屋时,吓了一跳,他忐忑不安地向管事老爷表示自己没有钱付租金。管事告诉阿尔达,住所是免费的,但不允许开伙做饭,食物可以在平湖镇的大食堂购买。然后给了他们每人一块木牌,也就是居留证。
“安格斯大人,日安。加斯特大人,日安。”
凯里一边将木牌递给卫兵,一边殷勤地打着招呼。卫兵检查完木牌,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对凯里的回应,“进去吧。”
“谢谢,两位大人。”
凯里兴高采烈地接过了木牌,转身对工友们摆出一副,我和卫兵老爷很熟的模样。
其实,自由民雇工天天从南门进出,阿尔达他们早就和守桥卫兵认识了。只不过,这两名卫兵铁面无私,只认牌子不认人,就算再巴结也没用。
有一次,凯里不慎弄丢了居留证,他仗着自己和卫兵相熟,想要进镇子。结果这两名卫兵完全没有通融的意思,硬把他挡在了外面。最后,还是凯里所在的工组管事出面担保,卫兵才放他进来。为此,管事老爷臭骂了凯里一顿,还罚了他5天的工钱。
几个人把木牌收好,跟着人群走进了南门。
平湖镇5平方公里大小,南边的区域是自由民雇工的居住区,阿尔达一家7口人就住在49号独立宿舍。这里的道路干净整洁,两边种满了碧绿的景观树,青砖房屋整齐的排列在道路两侧,简直比其他城镇的封臣区还要漂亮。
阿尔达从没想过自己也能住砖房,事实上如果是在别的领地,他们只能在村镇外的空地上搭建棚屋栖身。而兰德尔家族,不但允许自由民雇工住在栅栏内,还免费为自由民家庭提供独立的青砖房舍。当然,只有平湖镇的雇工才享有这种待遇,其他几个村子只提供传统的土木屋。不过,阿尔达听说住在村子里的自由民可以在野外采集浆果野菜,并保留其中的两成,这已经是领民的待遇了。
平湖镇的居住环境非常好,这里的规矩也很大。不允许乱认垃圾,严禁随地便溺,行人靠右边走路。胆敢违背的人,轻则缴纳罚款,重的要被施以鞭刑,屡教不改的人则会被押解出境。
刚开始的时候,阿尔达还有些不习惯,时间长了他喜欢上这里的干净整洁和井然有序。看到那些被罚的后来者,阿尔达和他们的伙伴们总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就像领民看不起流民一样。
顺着青砖铺就的笔直街道,阿尔达与同伴走到了平湖镇的广场。米勒神父的小教堂就就坐落在这里,每到休息日的时候,自由民雇工喜欢聚集于广场,聆听米勒神父的教诲。只是这两天,人们都会绕着广场走。
广场的中央竖着一排绞架,十几具尸体正挂在上面。此时天色渐晚,几名守卫在绞架旁边点燃了两堆篝火。尸体狰狞的面目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紫黑色的舌头耷拉在嘴巴外面,这恐怖的一幕让阿尔达感到惊悚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呸!活该被吊死!”
凯里恶狠狠地朝尸体的方向吐口水,艾尔文也幸灾乐祸地说道:“对!吊死这些坏的长毛恶棍!”
这段时间,兰德尔领兴修城堡,挖掘水库,劳役日渐繁重,需要补充更多的青壮劳力,兰德尔家族也逐渐放开了对光棍汉的限制。短短四个多月的时间就有三千多人涌入兰德尔领,其中有一大半是光棍汉。这些人的到来减轻了自由民雇工的工作量,同时也产生了许多问题。
有人的地方就有冲突,光棍汉当中不乏拉帮结派的恶徒,如果他们彼此争斗也就算了,可许多人都被卷了进去。艾尔文是个光棍,住在被称为集体宿舍的的营房,而凯里的家人不在平湖镇工作,他也住在集体宿舍。自从一伙光棍汉搬进来以后,集体宿舍就不得安宁。他们惹是生非,敲诈勒索,还胁迫同舍的人入伙,艾尔文和凯里两个人因为拒绝入伙,常常被揍的鼻青脸肿。
后来,这些恶棍发现兰德尔领的治安士兵人数稀少,治安官还是个貌美的孕妇,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他们渐渐形成三股势力,彼此明争暗斗,终于发生了流血冲突,而且越演越烈,甚至到了杀人的地步。
正当自由民雇工的人心惶惶的时候,兰德尔家族果断出手,护卫队将杀人凶徒和恶棍首脑一网打尽。紧接着,领主大人颁布死刑令,新任治安官宣判这些人死刑,并亲自行刑,然后悬尸示众三天!
行刑的那天,广场上人山人海,当死囚在绞索上抽搐挣扎的时候,围观民众发出的欢呼声如同山呼海啸一般。
自此,平湖镇又恢复了原先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