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四十来岁的婆子不仅长了一副倒八字眉,颧骨也很突出,个子不高,不过很壮实,身上穿的是一件吊棉布面的羊皮大袄,家境看起来不会太好,可也不会太坏。
这个人即便烧成灰谢涵也能认识她!
她就是上一世谢涵一尸两命的帮凶,是个稳婆,看到她,谢涵自然明白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位是京城有名的女医,姓闫,老夫人记得你离开京城之前受了风寒,怕你一路奔波身子没好利索,再加上五姑老爷离世,恐你伤心伤神的,身子更不易好,特地大老远地把她请来为你调理身子。”余婆子见谢涵盯着闫婆子看,便为她介绍了一遍。
“多谢老夫人的好意。”谢涵低头咬着牙回道。
她明明记得上一世沈岚把这闫婆子请来为她接生,这会却摇身一变成了女医。
不管是女医还是稳婆,谢涵总算明白了一件事,上一世她的死不仅仅是沈岚的主意,顾家那老婆子才是最大的主谋。
现在想来,当年如果不是顾铄护得紧,把她带在了身边,只怕她未必会有机会长大,即便后来以她的才干帮顾铄在幽州立下了几场战功,可顾铄依旧护不住她。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因为她的才干被顾家人所知了,所以顾家人才会急于把她除掉,毕竟留着她和她的孩子,很难说不会有秘密被翻出来的一天。
应该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些。
如此说来,上一世的顾家肯定是拿到了他们想要拿到的东西了,所以才会觉得把她留下是一个隐患。
谢涵正低头寻思时,阿金和司琴掀起门帘从屋子里跑出来了,他们两个是听到外面说话的动静,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跑出来的,脑门上还粘着几根稻草呢。
“这是在做什么?屋子里怎么会有男子?”史嬷嬷黑着脸问道。
“这是府里的门房,叫阿金,是我把他们找来帮我收拾东西的。对了,几位婆婆远道而来,想必也辛苦了,方姨娘,你把他们带到客院去安顿一下,正好,赵妈妈也在这,帮着她们预备一套东西。”
“是。”方氏和赵妈妈两人同时应了一声。
“住客院?不行,我们要和你住一起。”余婆子一边说一边打量起院子里的房子来。
她这次来的任务可不仅仅是帮谢涵撑起这个家,掌控整个内院,关键一点是要找到谢纾留给谢涵的秘密,住到客院去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余婆婆,这是我父母的院子,我住的院子早就满了,搁不下你们这么些人,余婆婆放心吧,方姨娘和赵妈妈会安排妥当的。”谢涵才不想把这个麻烦留在自己身边呢。
“这样吧,我一个人住到你的院子去,史嬷嬷和闫婆婆两人住到客院去。”余婆子略一思忖,退了一步。
“余婆婆,我再说一遍,我住的院子已经满了,你跟着方姨娘她们走吧。”谢涵声音虽不大,可谁都能听得出她声音里的不虞。
“表小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别说这位余婆婆是老夫人房里的管事,连大老爷、二老爷这一辈的人见到她都得尊称一句‘余妈妈’,退一步说,就算她是从老夫人房里出来的一个扫地丫鬟,她代表的都是老夫人的脸面,你都不能怠慢,这才是大户人家行事的规矩。”史嬷嬷开口了。
“史嬷嬷误会了,正因为余婆婆是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婆,我才不敢怠慢,把她请到客院去住,这才是我们谢家的待客之道。”谢涵在“谢家”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可余婆婆不是客人,她是你外祖母给你请来的管事,是来教你持家之道的。”史嬷嬷被谢涵的话噎住了,愣了一下神,很快回道。
“可我身边已经有了两位管事妈妈,一位刘妈妈一位赵妈妈,她们两个也是当年外祖母送给我娘的,在我们谢家当了十来年的管事了,莫非史嬷嬷的意思是她们两个都不合格,不懂持家之道?那为什么外祖母要把她们送给我娘?”谢涵仰起了小脸,故意扭成了一团,“对了,还有这位方姨娘,也是你们顾家出来的,我娘没了之后内院一直是她在操持,莫非她也是不称职的?”
“当然不是。可刘妈妈不是去了幽州吗?老夫人是派我来顶替刘妈妈的。”余婆子自己开口了。
“哦,原来是这样,早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谢涵点点头,转向了赵妈妈,“赵妈妈,以前刘妈妈住的屋子空了下来,你带余婆婆过去吧,对了,余婆婆年纪大了,南方没有火炕,你给她多加两床被子。”
“你?你这孩子怎么冥顽不灵呢?难怪老夫人说你缺乏教养,连最基本的长者赐不可辞都不懂。”史嬷嬷失去了好耐性。
“不对啊,史嬷嬷,我没辞啊。哦,对了,赵妈妈,以后你还是负责我的出行,把你手里的那摊活交给余婆婆,余婆婆,你初来乍到的,有什么不懂的跟方姨娘沟通沟通,我还小,这些事都不用问我。”谢涵说完一脸诚挚地看着史嬷嬷,就像一个做对了事情的孩子等着大人的表扬一样,似乎全然没有发现这二人语气中的不敬。
史嬷嬷看着这张稚嫩的脸,被谢涵时而精明时而圆滑时而懵懂的话语搞糊涂了。
这个孩子也太善变了些。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史嬷嬷正看着谢涵走神时,余婆婆几步走到了上房的门前,听到屋子里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自己掀了门帘往里进,一边进一边黑着脸问:“这屋子里怎么还有男人?”
“余婆婆,你老人家的记性这么差啊?我才刚说了我找了几个人帮我整理东西,这会你就忘了?”谢涵瞪大了眼睛看着余婆子。
“胡闹,这不胡闹吗?谁家的小厮门房可以跑到后院主子的屋子里来,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史嬷嬷总算想起来这个被她一来便抓住的错,立刻摆出了一副训人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