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一行人坐着马车回到了家门口,然后长房与三房的人便分道而行了。卢家姐弟自然是跟着长房的人行动。
赵陌跟着三房的马车——也就是秦含真的马车,来到永嘉侯府大门处,有些不舍地骑着马徘徊不走。秦含真下车后对他道:“赵表哥,你还有正事要办,我就不留你了。改日得闲,记得再到家里来坐坐。”
赵陌知道她是在劝自己尽快去东宫一趟,叹了口气,道:“你放心,该办的事,我会去办的。你自己在家也别太过劳神。先前是没有长辈在,我们才需要多操些心。如今事情交上去了,我们几个小辈只管等消息就好。”
秦含真微笑点头:“放心。你也是一样,不要太过辛苦了。”
赵陌做了决定后,就不再婆妈了,冲她笑了笑,便纵马回头往皇城的方向驶去。
秦含真正要进门,却看到秦简骑马跑了过来。原来他是不放心堂妹,等将自家姐妹送进大门口以后,交待了家里的管事照应姑娘们和卢家姐弟,便跑过来看秦含真如何了。他今天负责带弟妹们出门,回来了也当跟三叔祖、三叔祖母交代一声,才算是完了自己的责任。
秦含真与他一同进门去见秦柏与牛氏夫妻,小声道:“大哥哥什么时候有空,记得来找我呀。我和赵表哥分析了不少东西,你也最好看看。论对京城人家的熟悉程度,赵表哥是比不上你的。他就是在宗室那边有些人脉,旁的人家了解不多。特别是小姑母的夫家,我们也要摸清楚情况才行。”
秦简一凛:“我知道了,晚些时候我就过来。事关小姑姑,我们确实不能大意!”
正屋到了,秦含真与秦简一道给秦柏、牛氏夫妻请了安,简单说了些今日的行程,在哪里吃了饭,买了什么东西,累不累之类的,还将秦含真买的东西拿出来给二老看,都是些民俗物品,也有几样颜色花样比较新颖别致的针线,还有一幅风格独特的书画作品。
秦柏一看那幅画,就拿过来细看了,戴了眼镜仔仔细细瞧了几遍,满意地冲孙女儿点了点头:“虽然看落款并非名家所绘,但笔法不凡,意境深远,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作。含真这几年学画,总算是把眼力练出来了。”
秦含真听得笑了。她看着那幅画也挺好,远远地就瞧见街对面的书画摊上挂着这样一幅作品,风格挺眼熟的。不过大过年的,逛庙会的人都喜欢喜庆些的东西,这画画的是瘦竹与山石,又是黑白水墨画,有些不对节庆,所以就被书画摊放在角落里了。她打发人回头去买的时候,还担心过它已经被人买走了,所幸识货的人并不多,到底叫她捡了便宜。
画一到手,她就看见了上头“郑燮”的落款。郑板桥的画,还能不好么?只是看起来,他如今还没到成名的时候呢。
秦含真直接将画送给了秦柏:“祖父喜欢就留着吧,等我什么时候要学画竹了,再来学习。”秦柏也没拒绝,笑着将画收了起来。
牛氏问秦含真与秦简:“庙会上这么热闹么?挤得厉害?先前我见你们这么久了还没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庙会上玩疯了,就打发人去找。结果下人才到东西牌坊附近,远远地就不敢靠近了,说是那一片人挤人的,根本认不出谁是谁,也没法挤进去。我还怕你们几个孩子会被挤坏了呢。”
秦含真笑着说:“挤是挤了点儿,但我们都没事。一来是我们去的早,那时还没挤得那么厉害。二来我们带的人多,围了我们两圈,一路走过去,我们姐妹几个也没被人挤着,就是买东西不方便,纯看热闹了。因为太累,我们临近午时就去了附近的千味居休息。赵表哥在那儿订了个院子,所有人都好好吃了一顿饭,二姐姐和五妹妹还趁机小睡了一下。趁着那个空闲,大哥哥打发几个婆子回头去替我们买事先看中的东西,倒是省得再跟人挤了。”
牛氏赞赏地看向秦简:“难为你这孩子想得周到。如此是既逛了、玩了,想买的东西也能买到,也不必太累。早知如此,我也跟你们一道去了。”
秦含真想想上午隆福寺庙会上那人潮汹涌的情形,觉得自家祖母还是不要去的好。
秦简被牛氏夸了半日,怪不好意思的,匆匆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他将三堂妹送回了家,就是尽了自己的责任。自家长辈那儿,他还得去露个面呢。
秦简走后,秦含真又拉着牛氏去看她买回来的小玩意儿。牛氏兴致勃勃地欣赏了一阵,又问她在千味居吃了什么。秦含真一一道来,她就有了兴趣,问秦柏:“等天气暖和些了,咱们也去千味居吃顿饭,如何?你总说从前年轻的时候,在千味居吃了什么好的,却从不带我去,不是存心馋我么?”
秦柏将视线从郑板桥的画上挪开,眨了眨眼:“啊……那就等天气暖和了再说。”然后又转回去了。
牛氏没好气地小声对孙女道:“一看就知道他是看画看得入了迷。从前也不见他有这么喜欢画画,如今越发糊涂起来了。有时候画着画着,连饭都能忘了吃。我跟他说话,他嘴里应着,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我说了什么!”
秦含真笑着哄祖母:“从前祖父以教书为主业嘛,当然没那么多时间花费在书画上头。如今他不是闲了么?总要想法子打发时间。书画挺好的,好歹没有收藏古董这么费钱。古画他也就是偶尔收收。”
牛氏哂道:“先前你婶娘的弟弟在你祖父这里读了一年书,大有进益,连秀才都考下来了,你祖父却不肯再继续教他,只让他回你婶娘那儿,叫他多见识世面,增长阅历。其实你婶娘倒更乐意叫弟弟多跟你祖父读几年书呢。还有族里,这两年也有几个后生考中了秀才或童生,想上京在你祖父跟前读书,你祖父瞧过他们的文章后,一概拒了。我说他对自家后辈,用不着太过苛刻,慢慢教着也就是了,偏他非要躲懒!如今没事可做了,只能找事情打发时间,还不都是他自找的?”
秦含真笑道:“祖父前几年到处走,西北、蜀中、江南、岭南,一走就是一年半载的,教什么学生呢?反倒耽误了小辈的学业。他老人家这也是为了小辈们着想。更何况,婶娘的弟弟也好,族里的后生也好,都是有家人有亲朋的,叫他们背井离乡到祖父这儿求学,未免太辛苦些。大同与江南也不是没有好的先生,让他们留在家人身边读书,也能得到更多的照顾,未必就比在我们家里差。”
其实……秦柏大约是因为从前做惯了名师大儒,收的学生都是比较出色的,平庸些的人都到不了他门下,所以他有些受不了学生的愚钝。五婶小冯氏的弟弟冯玉庭算是有些天份的,但因为一直被保护得太好了,少出门,就有些见识浅薄,写出来的文章内涵不足,文字天真稚嫩。至于族里那几个子弟,有的是基础太差了,有的是天赋着实有限,领悟力不足,不大能跟得上秦柏的教学。他们能到秀才已经是难得,再往上走就会很艰难。秦柏不收他们,也是不想教笨学生,教得自己火大。
到了秦柏如今的地位,没什么人能难为得了他,他也不想难为自己了。身为外戚,又有圣眷在身,再收士子为学生本就有些犯忌。他觉得自己年纪已大,很该享几年清福了,便不大热衷于再亲自指点别人读书。好为人师的瘾头上来了,还有孙女儿秦含真,侄孙秦简,便宜外甥孙子赵陌,以及偶尔会找上门来的许家兄弟供他过瘾呢。
牛氏也就是抱怨丈夫几句罢了,说完就完了,又拉着孙女儿说起今日的庙会来:“既然庙会上人多,你可记得都有些什么东西?别忘了,你答应了我要画一幅呢。”
秦含真眨了眨眼,背上暗暗冒出了冷汗。
今天出门的时候,逛庙会的时候,她都记得这件事。结果和赵陌与秦简讨论起那失败者联盟的种种线索,就把这事儿给忘光了。还好,她还有小本本可以依靠。
秦含真连忙说:“祖母放心,我一路逛着,一路做了笔记的,明儿闲了,我就开始画草图。这回画个大幅些的,如何?不过可能需要多花点时间。”
牛氏笑着点头:“大图挺好的,多花点时间也没什么。我也没指望你几日就能画出来。只要等明年正月初九,隆福寺再办庙会之前,你能画好这画,也就足够了。”
一年的时间还是挺充足的。秦含真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接着牛氏又让百合去取了一份暗红底描金的帖子过来,对秦含真道:“这是你们出门后不久,柱国将军府马夫人打发人送来的帖子。月底马老将军六十大寿,将军府要办寿宴,大宴宾客。马夫人请我们一家也过去吃杯酒。”
马老将军据说曾经跟永嘉侯府的老侯爷有过上下级的情谊,不过时间不长。他后来被调到西北榆林卫镇守,知道秦柏这位老侯爷的嫡幼子就在那里落户,也曾暗地里关照不少。托他的福,秦平秦安都顺利进了榆林卫。后来他调走了,侄儿调往大同,他还示意侄儿把秦平给一并带上,让他能借机升职。只可惜当时秦平将机会让给了弟弟秦安,秦安才会带着新婚妻子何氏去了大同。即使不从老一辈那边算,光是秦平秦安曾经在马老将军麾下的情谊,这顿寿酒,秦家三房也是定要去一趟的,还要精心准备一份寿礼才行。
秦含真立刻道:“我这就让管家去准备几份寿礼,除了以祖父祖母的名义送出一份,父亲和叔叔的份也不能漏下。不过月底离现在还有将近二十天呢,祖母要不要派人去大同问问叔叔,他是否也给马老将军准备了礼物?”
秦安如今在大同的顶头上司,还是马老将军的侄儿马将军呢。这些人情往来的事,是绝不能少的。
牛氏点头:“那就派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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