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柏封侯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承恩侯府上下。连二房的秦伯复都决定要改变以往对待三房的态度,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过去曾经侍候过秦柏的下人以及他们的家眷,还有秦柏的母亲叶氏夫人带过来的陪嫁、陪房,以及她做当家主母时,曾经重用过的嫡系等等,如今的心情都颇为复杂。
这些人因为与秦柏母子关系比较密切,不讨秦松喜欢,这三十年里一直都混得不太好。长房几位主子院子里的体面空缺,是绝对轮不到他们的,外院里有油水的好职位,也同样没有他们的份。到底在侯府名下,吃穿都能保证,不至于会饿死。可是没有好职位,进不了府中当差,终究也出不了头。他们当中自身条件好些的,就会想方设法给能管事的人送钱送礼,去讨承恩侯夫人许氏的喜欢,好谋一份不上不下的差事。秦松虽厌恶他们,但许氏却还公道,也乐意给他们机会,因此他们不至于吃不上饭。但管事们有许多都要看秦松脸色,因此,这些人也同样过得不算很好。职位最高的,也就是做到某个田庄的二管事,女孩子里能出一个听雨轩内的三等丫头,就算不错了。
至于那些自身条件一般,或是没钱没物,走不了关系的,也就只能闲赋在家,靠着偶尔做些粗使杂活,女眷帮人洗衣裳,做些针线去卖,才挣得些银子,让自己的日子过得稍好一些了。
虎伯刚回到承恩侯府,就开始联系他们了,想要给三房补充一些可靠得用的下人。当时,众人也一度心动,觉得自己总算有机会出头了。
可是等冷静下来了,他们又开始犹豫。三房秦柏固然是旧主,但他一走三十年,杳无音讯,也不知如今身家如何。三太太牛氏对他们而言更是陌生,听说是个性情泼辣的村妇!这样的主母,会如何管家?会好好对待他们么?三房也不知道有没有产业,若是全靠承恩侯府长房养着,那手头可不算宽松。真的投了旧主,兴许就有机会得个体面差事了,可万一旧主没钱,他们却连那偶尔做粗活、闲时做针线的机会都没有了,那还不如继续闲赋在家呢!
至于那现下有差事在身的人,就更担心将来会过得不如如今了。
因此,众人开始持观望态度,对虎伯的邀请不算热情,只有几房实在是穷怕了,又没其他出路的下人,愿意进清风馆去。反正清风馆也就只有一进而已,三房也没几个主子,本来就用不了几个人。有他们几个,也就够了。
虎伯对此很生气,还觉得有些没脸。是他一力在秦柏面前主张要起用这些旧人,又是他打了包票,说会为三房找来几个可靠得力的人手,结果这些人的表现太打他的脸了。虽有几个人还算积极,但里头没几个出挑的。他甚至觉得这些人虽是侯府家生子,论言行举止与本事,恐怕还不如米脂那边的秦家大宅里用的村妇村民,这怎么用得下手呢?虎伯只能尽力游说他看好的几房家人,又见秦柏与牛氏对长房并不是很敌视,就顺便留意一下,长房名下那些闲赋的家生子,看里头有没有好苗子,倒是看中了几个,勉强可用。不过这些人还需要调|教,因此事情就拖延下来了。
如今秦柏封侯,情形完全不一样了。那些观望的人顿时后悔不迭,心情涌动。这可是好机会呀!三老爷有了爵位,又有皇上赐的新侯府,哪里装不下他们这几十号人?在正经的侯府里做事,既体面又风光。他们还是多年的旧仆,有一份香火情在,想要谋个好些的职位,也是容易的。可惜,当初怎么就犹豫了呢?若是早早投了三房,如今三房得爵,他们这些旧人自然跟着鸡犬升天。可他们当初没答应虎伯的邀请,如今再上赶着去讨好,未免显得太过势利了,只怕主人瞧着,心里也会不喜的。职位兴许会有,但这情份就打了折扣。
也罢,打了折扣也无所谓,有个好差使,总比没有强。他们好歹也是侍候过老夫人与三老爷的。三老爷风光了,他们理当跟着沾光,没道理为主人受了这许多年的排挤,最后好处反倒便宜了不相干的外人。
于是众人一串连,便决定一块儿去清风馆,给三老爷秦柏道喜,顺便在三太太牛氏跟前讨好几句。接着他们就可以去寻虎伯,叙叙旧谊,为先前的冷淡态度寻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然后就可以提差使的事了。虎伯苦劝了他们好些天,想必也会高兴看到他们松口的。就算他们的行为显得势利了又如何?他们总比别人可靠些。三房的主人们用着也能放心。
众人连忙赶到清风馆去,由西青云巷进西小门,离清风馆门口最近,也不会惊动府里其他人。谁知当他们走出西小门时,清风馆门口已经客似云来了。原来他们在承恩侯府里不得志,消息得的也慢些。圣旨才到侯府不久,便有许多人得了风声。三房的人回到清风馆时,门外就已经有来贺喜的下人了。谁都不是傻子,承恩侯府里的好差事是僧多粥少,难得如今又多了一个侯府,又是本家的主人,现放着一条大腿不抱,难不成要错过这大好机会么?
于是,一众旧仆只能看着清风馆门前来来去去的人急眼。一个人说:“啊,那不是陈胖子么?他老子是夫人的陪房,从来不缺好差使,只因年后他犯了错,被撵回家去了,才闲下来的。这才三个月不到,他怎么好意思来这儿巴结咱们三老爷呢?”这可是管事级别的竞争对手,不容小觑!
另一人又说:“该死!那好象是李家的女人和闺女。听说咱们三老爷的孙女儿如今也有八岁了,就住在明月坞里,正要挑丫头使唤呢。她们这是冲这好差事去的吧?咱们也有闺女,怎能便宜了这些外人?当初我要谋如今的差事时,没少受李家兄弟的搓磨。他们那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三老爷早死了,庇护不了咱们了?真是该死!他们说了这种话,他们家的女人倒也有脸巴上来呢!”
还有一个人认出了熟人:“呀,那是老张和他家的两个小子。记得过年时,老张曾经说过,要把两个儿子送到大爷家的逊哥儿和三爷家的顺哥儿那里去做小厮,连路子都搭好了,只等年下添人。如今他们又跑来清风馆做什么?难不成是看上了咱们家三老爷的孙子身边的位子?他们想得倒好,大爷家和三爷家的哥儿都是庶出的,日后也没什么出息,可三老爷的孙子不但是正经嫡出,还十分得宠。能在这位小哥儿身边侍候,日后的前程自不必说。算盘打得这般响,可见老张也不象他平日里那般老实……”
众人议论一圈儿,都觉得要加快脚步才行。不能叫外人抢了先。于是他们要凑上去,打算挤进清风馆里寻虎伯,冷不防瞧见一个小厮在清风馆门口朝里探头探脑的。为首一个叫徐应年的便开口训斥:“你是哪里的小厮?怎么在这里挡路呢?”
那小厮回头看了他几眼,见他和同伴们都瞧着有些眼生,穿着打扮也普通,便猜想他们是府中不得志的下人,轻蔑地撇撇嘴,道:“干你们什么事?”也不让开,仍巴在门边往里张望。
徐应年不由得生气了,但他此时认出了这小厮的身份,倒也不敢得罪,只能不理他,径自扬声叫唤门内的虎伯:“墨虎,我们来给三老爷道喜了。”虎伯回头望过来,叹了口气,便走向门口。
那小厮的脸色顿时变了,脑袋一缩,转身就跑,差点儿把徐应年身后一个老头撞了个踉跄。后者气得想骂人,可小厮早已跑得没影儿了,他不好在清风馆门前闹事,只得忍让下来。
虎伯站在门上看着徐应年等人:“可算来了?都听说消息了么?若不是我们老爷成了侯爷,还请不动诸位呢?”
徐应年等人有些尴尬:“好哥哥,你别生气。我们都有一家老小,想的事未免多些。我们心里倒乐意来侍候三老爷,只是家里人未必这般想,少不得要安抚一下。我们本来就想着,等家里安顿好了,我们就能放心来找三老爷了,从没想过要背主的!”
虎伯不置可否:“行了,说那么多做什么?你们的想法,我自然明白。我也一样是做下人的,怎会不清楚你们在想什么?三老爷素来宽厚,他不会计较这些。只是,你们一旦投了过来,今后就得给我老实当差了。若胆敢糊弄我,你就等着瞧吧。不用等老爷发话,我就先剥了你们的皮!别以为我是在说大话吓唬人。哥哥也是在边城历练过几十年的,什么事儿没见过?什么事儿没经历过?若你们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心软好说话的小厮,随便几句话就能糊弄我,那可就想错了!”
徐应年等人听得心惊,连忙道:“不敢。今后必定忠于职事,用心办差。”
虎伯点点头:“行了,就在院里磕个头吧。老爷太太都累了,折腾了这半日,又快到饭时了,没空一个个见你们。回头把名字给我留下,我改日叫你们过来挑人,今天就算了吧。”
众人也不敢有异议,见先前来的其他人也都是在院里磕了头,说几句好话就走人的,便一个个照办。其中徐应年见来的人多,留下的名字也多,生怕自己排不上,眼珠子一转,决定要给自己加点码。
他拉过虎伯,小声说:“好哥哥,我跟你说一件事儿。方才在门外时,我瞧见长房简哥儿的小厮墨光鬼鬼祟祟地在门外偷看,也不知道要做什么。长房素来与咱们三房不睦,承恩侯那是早就看咱们老夫人和三老爷不顺眼了。如今三老爷封了侯,他不定怎么生气呢,会不会叫了小厮来盯梢咱们三老爷三太太,打算使坏?好哥哥,你可得警醒着些……”
虎伯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