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罗兰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而且这个想法也很像是你的风格。”
“那你为什么会为伊蒂丝的话感到高兴?”安娜不解道。
“我欣慰的不是她所推测的图景——因为历史本身就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可能,”罗兰笑道,“能看清楚过去就很难得了,更很何况是预知未来。比如有可能第三次神意之战顺利度过,但数百年后的第四次神意之战全面崩溃,又或者潜藏在海底的敌人远超想象,陆地上的人们只能被分割包围消灭……那时候别说王国不朽了,连人类的延续都成问题。”
“唔……这个猜测确实像你的风格。”安娜模仿着他的语气说道,“那你到底高兴在何处?”
“她的视角,”罗兰摊开手,“当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伊蒂丝就已经从一名贵族官员变为了一名国家官员。”
“国家……官员?”安娜重复着这个有些拗口的词语。
“没错,她所站着的位置不再是北境一地,而是将灰堡视为一个整体,通过推测王国整体的走向去思考政策,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是件十分难得的事——要知道就连巴罗夫都没有做到,在市政厅总管的心中,他从来都是从无冬城一地的角度来衡量得失的。”
这是一个飞跃式的改变,从一开始,伊蒂丝.康德仍是以北地贵族的一员自居,她的言行与出谋划策在辅助上位者的同时,也在为北地争取好处。这是封地贵族最常见的意识,只有家族所待的那块地盘,才是个人唯一的归处。哪怕他们效忠的是国王,领地的利益也在国王命令之上。
“还有另外一点,便是她对女巫的看法。”罗兰接着说道,“能领悟女巫可以带来技术上的跨越,把其能力拉到发展战略上来对待,光从这一点看她就领先于大多数人了。”
表面上照着做,与知道为何要这么做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尽管他有在教材中提出理念,不过大多数市政厅官员并不能理解优待女巫的意义所在,他们这么做只是因为国王陛下的命令。民众同样不了解,他们和女巫们日渐相处融洽亦是因为部分女巫为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便利,仅此而已。这种共存关系脆弱得就像一层泡沫,当遇到重大冲突或挫折时,双方处境极容易发生倒退。只有当女巫不可或缺的理念深入人心,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
可以说这一点比前者更令罗兰感到满意,毕竟随着集权的加速,封地差异的消失,会有越来越多官员接受一国一治的观点,但要令他们明白女巫能力的本质,则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伊蒂丝也不是毫无短板,她的眼光虽然超越了大部分人,却仍未超越时代,心中所构想的,依然是一个永续不朽的灰堡王国。
不过考虑到她如今的年纪和夜莺相当,有着这样的念头也不奇怪。罗兰很期待二三十年后,她在自己的引导下会变成怎样的执政官。
大致解释完后,安娜歪头道,“既然未来无法预测,你又不考虑离世后的灰堡,倘若我们能活过神意之战,你想要做些什么?”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罗兰凝视着她荡漾的双眼道。
类似的话题在两人相拥入眠的夜晚已不止一次提及——跨过沃土平原,去曙光境、甚至是魔鬼的领地看看;穿越海线,让人类的足迹遍布大海的另一头;揭开神明的面纱,洞悉这个世界的真相。为此,他会动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不止是灰堡王国,只要是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人,都将为这场探索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而任何试图阻拦的顽固之徒,都将是他的敌人。
“记得带上我,”安娜咧嘴笑道,“我不想错过那样的景象。”
“嗯,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哪怕是前往世界的尽头。”罗兰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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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冬城,第三边陲城。
提莉守在魔力核心前,注视着它的每一个变化。涌动的魔力宛如蔚蓝的海水,令外层的骨架有节奏地扩张收缩,像是在呼吸一般。棱锥体的中央闪烁着一颗黄色的光球,犹如被波浪洗刷的宝石,同时也吸引了她的全部目光。
只要光球还亮着,就意味着五彩魔石仍保持完好。
脑海中忽然响起了帕莎的话语,同时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提莉回过头去,只见一只偌大的肉瘤从头顶垂落下来。尽管转化后的高阶女巫看起来都一样,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发现自己已能隐隐分辨出她们的区别了。
“我不累,这才五天呢……”说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是有点困。”
帕莎摆摆触须,
提莉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怎么都放心不下来。早知道当时就一起去了,她有些懊恼地想,没想到自己会被灰烬那笨蛋说服。
理论上此行并不会有太多危险,挑选出来的女巫都是与教会战斗过的佼佼者,潜入方式亦和攻占峡湾教堂时相差无几——莲负责在地下制造出沉降的空洞,再由轨迹展开可供短距离穿行的通道,令众人能于瞬息之间往返于两个空洞之间。对于敌人而言,即使发现了地下的异样,掘开土层也只能看到一个封闭的洞穴。
关键在于最后一步,为了能让幻象仪器获得更广阔的视野,捏碎魔石的位置应尽可能在高处,提莉原本打算自己带上飞行魔石来完成定位,最终却让灰烬抢过了任务。
若是在夜间行动,被魔鬼发现的几率根本微乎其微,出发前的几次演练也十分成功,但灰烬依然用领导者不宜亲身犯险的理由将她劝阻下来,结果现在只能待在魔力核心面前空担心,却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