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被突兀的叫声吓了一跳,陈安回头,然后顺着永琳惊怒的目光将视线移到了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
一条紫色,边缘还有蕾·丝般痕迹的内·裤……女性的。
“啊,你在意这个?”
恍然大悟般的抖了抖内·裤,陈安便若无其事的想要继续晾衣服了。
“一件内·衣而已,那么激动干嘛。”
“闭嘴!你这龌龊的家伙,快将在下的衣物放下!混蛋,在下的衣物怎么会在你手里!”
永琳激动的满脸通红。身体更是前进了两步。要不是院子里没有她的鞋,头发也不能落在泥土的院子,估计已经跑出来从陈安手里抢东西了。
“废话,衣服可是我洗,我不晒你晒啊。”
被永琳如此粗暴的对待,陈安干脆也不继续晒衣服了。
打量着手里让永琳失去了镇静,情绪激动的罪魁祸首,陈安咂嘴道:
“没什么特殊的嘛。就算有蕾·丝,不也还是一件内·裤吗?”
为了对比,陈安还特地蹲下身,在装满衣物的脸盆中翻找起来。
“找到啦!”
从中翻出两条内·裤——中午洗澡时,他和永琳各自换下来的。
一条黑色四角裤,一条纯白色内·裤。
四角裤看了眼就丢回脸盆,陈安轻轻抖开了白色那条。
一手拿着一条,陈安用眼神示意永琳看过来,一本正经的道:
“喏,你看。<>虽然大小和样式不一样,但不都是内·裤吗?你那么激动干嘛?”
“你……你……”
“你什么你,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嘛。一条普通内·裤而已,有什么好激动的?”
看永琳浑身颤抖,被气的说不出完整话的样子,陈安撇了下嘴,也就懒得多说了。
虽然表面嬉皮笑脸,各种不正经。但陈安实际是个很正派的男人。
对于他来说,衣服就是衣服。哪怕是现在拿在手里的内·裤,也只不过是女人穿的衣服罢了。
至于其它****的内容?不好意思,那些东西从不在陈安的思考范围之内。
弯腰拿起之前放下的衣架,陈安继续晒衣服。
“好了,你也别太激动。在永远庭应该也是下人帮你洗的衣服吧?你把我看成它们,那样就好了。
呵,说起来我帮你洗衣服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不动手。都在浴室放了一天了,想放烂吗?”
“放烂了……也不必你动手。”
带着冰冷杀气的声音响起。
“虽然情有可原,但见到了你亵渎在下的所作所为,在下可不能当做没看见。只此一箭,算是你付出的代价吧。”
“嗯?”
刚将两条内·裤挂上,陈安就感觉到了身后传来实质般的冷意。
他错愕回头,便见面若寒霜的永琳搭箭拉弓。<>
“喂喂,要不要……”
“无论躲不躲开,在下皆既往不咎。”
仿佛回应陈安之前的话,永琳这么说道。
然后——
咻!
箭支迅捷的射出,然后如同乘风般消失不见。
想说的话被实际的行动打断,这让陈安忍不住叹气。
“什么亵渎,你可真是莫名其妙啊。”
“——汝之所在,皆为炼狱!!!”
陈安刚要付诸行动躲避急射而来的箭支,伴随着仿佛咆哮般的呐喊突然彻响在耳边,一片深沉的黑暗覆盖了被夕阳渲染的世界。
残尸、鲜血、冤魂,数不清的恐怖在黑暗中涌现,仿佛在一瞬间,便从人间跌落到了炼狱一般。
愕然的眨眼,眼中的炼狱情景顷刻间消失不见。
“——呃!”
视野回归光明。同一时刻,摇摆着被染红的蝴蝶结在地上留下点点像盛开花朵般艳丽的鲜红,箭支飞向未知的彼端消失不见。
伴随着腹部传来的炙热灼烧感,箭支穿过身体的痛苦让陈安忍不住弯下了腰。
在一个水平垂直的三角水管九十度向上突出的那头注入水。理所当然的,水会从另外两头流出。
鲜血如水涌,从陈安腹部被贯穿的伤口流淌而出。<>很快便将黑色的袍子染成更加深沉的颜色,并且在地上积起一大滩的红色。
和贯穿身体的箭一同离去的似乎还有身体的力量。陈安无力的坐在血泊中,垂首捂着伤口。
地上肆意流淌的血液像镜子般映照出苍白的面容。陈安忽然眨眨眼,仿佛在和自己的倒影开玩笑般的道:
“喂,痛吗……有点,可完全不够哎。”
故作狼狈的躲开,然后抱怨,若无其事的继续晒衣服;
轻松的躲开,然后抱怨,若无其事的继续晒衣服。
作死能力很强,自保能力更强。
这是永琳一直以来对陈安的看法。
所以除了这两种看似一样的可能,在陈安之前,她从未有过其它的想法。
陈安被箭射中?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从过去偶尔前去红魔馆,看见陈安被愤怒的人追的上蹿下跳和陈安去往永远庭,然后被帝暴跳如雷的追捕,这两种情况的结果便可得出这样的结论。
因为无论哪种情况,最后的结果——陈安必然无事。
或许偶尔会故意挨上一下两下,但那绝对是不疼不痒的。
可现在——
陈安如果被自己杀了,公主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永琳赶紧丢开弓。再顾不上没鞋和头发落地,光着脚丫踩在了院中的土壤之上。
拖着长发小跑两步,脚心便传来温热粘稠的湿感。
是血!
银发披散落在大地,于温柔的夕阳中染上残酷的血红。
毫不停留的来到陈安身边。永琳蹲下身,一边用手捂住了陈安身后没捂住的伤口,一边使劲撕扯他的袍子。
她严厉的发出训斥。
“堵了前面不堵后面,你是白痴吗!?”
箭伤是穿透性的,只捂一面——等于没捂。
“喂喂,这可是你做的好事。别用这种严厉的语气教训我啊。”
陈安侧头,苍白的面容对上了永琳带着焦急的眼神。
明明身上的伤是面前的人造成,陈安脸上却没有任何怨恨。
腹部如火烧般的痛苦和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感,丝毫没有减缩陈安的乐观。
两边嘴角微微上翘,他诙谐调侃着为他处理伤势的永琳。
“别那么粗暴,会认为你想对我做什么的。要知道,我可是卖身不卖艺哦。”
“都这种情况了,你难道就不能稍微闭上你的嘴吗!”
和动作一样,永琳说话的态度也是极其粗暴。
撕拉~一声撕开黑袍从上面扯下几块大块的布揉做一团,永琳使劲的将其摁在了陈安的伤口之上。
咒骂般,永琳低声道:
“该死!不是很会躲吗,怎么这次这么蠢!?亏在下之前还说了那些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多或少,或能言,或不能言。
恰巧,属于陈安的秘密非常多,而且大都是不能说出的那种。
害他躲避不离而受伤的原因,毫无疑问属于不能说的那种。
事实上,就是说了又能怎样?
我身上背负着个世界所有生灵的怨恨。
因为这些怨恨的突然作祟,我之前才犯傻中了一箭。
这种话会有人信?
显而易见——完全不会。
太不可思议,太难以置信,哪怕是永琳这般人物,也是绝不会相信的。
“多谢你的好意。可没办法,在想躲的时候好像突然听见有人说‘如果老老实实站着不动,你能得到某只八亿岁的真心’。
虽然并不愿相信,但当我回过神,却发现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了。
哈哈……咳咳……怎、怎么样,这个原因够吗?”
故作无奈的叹口气,陈安便大笑出声,随即被内腹随着呼吸涌至咽喉的血液呛到。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咳出了不少血沫。
幸好及时捂嘴扭头,这才没将血沫溅到永琳身上。
“你当在下是白痴吗?如此拙劣的借口,究竟怎样才能让人相信?”
永琳抬头,皱眉使劲瞪了眼陈安。
“……还有,你这家伙真的正经些会死吗?就算要死,也千万别死在在下的手中。公主知道了,在下可是会有大麻烦的!”
“哇哇,如此作风,还真是冷酷的让人觉得寂寞啊。居然只是嫌有麻烦才不想我死。永琳,你可真是愧对了身为我挚友的身份呢。”
陈安看起来十分伤心,只不过从他依旧上挑的嘴角,永琳看穿了他拙劣的演技。
这种时候还不知收敛,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
永琳深深叹口气,已经懒得搭理一直没个正行的陈安了。
拿起摁在伤口上的布,正准备换一块,却发现上面的血液意外的少。
本以为应该被血液渍满,可实际上除了朝向伤口的那部分是湿的,摁在手里的那部分几乎没沾上血。
认真一看,这才发现伤口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向外涌血。
“这……”
“很惊讶?哈……哈哈,放心好了,虽然有点痛,但这种伤是弄不死我的。”
“……”
“祸害遗千年。虽然大爷不承认自己是祸害,可和我比起来,祸害那玩意可弱爆了。”
似乎是怕又被血液呛到,陈安爽朗的大笑压制成了轻微的笑容。
把满是血液的手在衣服干净的地方擦了擦,直到确认了手上没有鲜血,才拍了拍惊讶无语的永琳肩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希望这点痛苦能让你们稍微满意吧,一群不老实的家伙。”
嘟哝着不能让永琳听见的话,陈安脱下身上被撕的破碎的袍子。袍子卷了卷,就将其当成绷带样的东西,绑住腹部的伤口。
袍子在伤口紧紧打结的疼痛让陈安眉头稍微皱了一下,但马上就舒展开了。
这点小痛,还在忍耐范围之内。
黑色的袍子已经掩盖了伤口和上衣的鲜红痕迹。虽然裤子上有些液体干涸的黑褐色痕迹。但如果不说,看陈安那般若无其事的样子,谁也不会将其认作为是血吧?
没事人一样的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工作,陈安同时向永琳抱怨。
“永琳,你可别忘了,你欠我一件袍子啊。这袍子可是我辛辛苦苦,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你可别想赖账。”
沉默的将视线落在陈安被遮盖的伤口好一会,永琳突然叫了出来。
“你是白痴吗!?受了这样的伤不赶紧回去修养治疗,居然还在这晒衣服,悠哉的和在下索赔——索赔的对象还是一件破袍子。你真的是白痴吗!”
对于陈安这种态度,永琳实在无法接受。
哪怕是再好的人,对于突然让自己受伤,伤势还不轻的对象也不应该报以无所谓,好似什么也为未发生过的态度。
怨恨也好,愤怒也罢。最不济,也应该失去热情的笑容,以冷漠的姿态来应付让自己受伤,伤势还不轻的对象。
这难道不才是常人所应该拥有的反应呢?
永琳可以确认无误的告诉自己。如果是自己遇上这种事,纵使如何,也不会对伤害自己的人有好的态度。
可陈安呢?
怨恨也好,愤怒也罢。这些情绪从未在他身上发现。
最不济、应该失去的笑容也和曦的挂在脸上。甚至,血才刚刚止住,痛苦还未远离,他就可以悠闲地向她索赔——
一件被撕裂的袍子!
伤口不存在吗?痛苦不存在吗?愤怒和怨恨不存在吗?
愤怒和怨恨不存在。
永琳从陈安的表现可以得到这个答案。
但伤口呢?痛苦呢?
不存在吗?
“——怎么可能不存在啊!”
永琳明白陈安是个好人,是个能甘愿为人付出,且甘于沉默,不求回报的人。
连名字都不知道,紧紧基于一个口头约定。便能为初识的文文付出所有。
负着拖累的她前行,哪怕疲惫不堪,也从未想过抛下她。
沉默舍弃宝贵的食物,同时编织着谎言骗她进食。
被嫌弃,被不屑,被误解,从不发一言抱怨
直至最后,中毒濒死。
新生的第二日,轻描淡写的抛开险落地狱的恐惧,依旧如初的付出。
这样的人,无疑是令人敬佩的。
哪怕是永琳,也无法不对此表示敬佩。
但问题是,展现出如此品德的对象,不要是她啊!
手心,脚掌还能感受的到鲜血的粘稠。
熟悉的血腥味,在此刻残酷的刺鼻。
视线中,他苍白的脸上还在流露苦痛,手中却拿着她的衣服在晒。
若无其事的抱怨,是想减轻她心中的不安吗?
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无法接受!
这令人感觉施舍般的善意。她,八意永琳,月之贤者……哪怕是失格的也绝对无法接受啊!
无法明确的陌生感觉从心里涌起,永琳从咽喉吐出愤怒的狂躁嘶吼。
“混蛋!这种恶劣的把戏,在下恕不接受啊!”
“什么存在不存在,接不接受?这么激动?是身体缩小,连带胸部和大脑一起消失的后遗症终于来了吗?”
惊诧看了眼永琳,避开狂躁的她想夺下自己手里衣物的动作。陈安扭动身体,用屁股将娇小的她挤到一边。
“走开走开,不会帮忙就算了,你这八亿岁的臭小鬼别妨碍大爷晾衣服。”
“别晾了!那是在下的衣物,不必麻烦你,赶紧回去修养啊!身体多了个窟窿,还这么胡来,真的想让在下被公主骂死吗!”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再说了,一个死不了人的小洞而已,哪里算的上窟窿……呃,虽然的确有点痛。”
说到最后,陈安皱着脸,捂着腰做出了个不堪忍受的表情。
不过陈安就是陈安,乐观不着调的程度令人惊叹。
他翻书般的换个表情,嬉皮笑脸的避开永琳再次试图夺取他手中之物的动作。
“记得记得,下次瞄准的准点。刚才那箭受伤的可不仅大爷的肠子和胃,还差点射穿大爷的肾脏了。你要知道,男人的肾脏可是超重要的哎。
——见鬼,箭上绑什么蝴蝶结啊……”
“闭嘴!快将在下的衣物还来回去修养,在下绝不接受你这种拙劣的把戏!”
“什么把戏……受伤的可是我耶,你激动个什么劲啊?真是莫名其妙。”
懒得再和永琳玩躲猫猫的把戏,陈安占着身躯高大,堂堂正正的无视了幼女蹦蹦跳跳的抢夺。
他不耐的挥动手。
“别在这碍事,赶紧去洗个澡。你不是爱干净吗?身上、头发上都是血和土,留在这干嘛?一天洗两次,你可真是麻烦。”
“啰嗦!快收起你那拙劣的把戏,将衣物放下,速去修养!”
永琳执拗的留在原地,瞪视着陈安。
口中拙劣的把戏是什么,永琳并不知晓。但她总觉得,如果顺着陈安的意将此事就此揭过,轻松写意同时,也一定会有什么东西丢失。
而那要丢失的东西,她并不想丢失。
“喂喂,那只执拗……好好,等我晒完,立马就去修养。OK?”
敌不住永琳压迫感十足的目光。陈安双手举起,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立刻!马上!”
对于永琳命令般的话,陈安一手放在头上挠了挠,盯着只剩几件衣物的脸盆,脸上露出苦恼之色。
“衣服洗了不晒,就那么放着真会烂的。就剩几件了,还是让我晒完吧?”
不等永琳否决,陈安赶紧弯下腰抓起剩下的衣物全部抓在手里,然后加快速度的三两下将其全部晒掉了。
“搞定搞定,做饭去啦。”
满意的拍拍手,陈安就当没看到永琳冰冷的视线。脚踩在脸盆边缘,轻巧的让其翻转腾空,然后伸手拿住。便吹着口哨,悠闲自得向着门那里去了。
而就在即将进屋时,陈安突然转身看向永琳,对她笑眯眯的摇着手指。
“对了对了。之前说的借口不算谎言哦。如果真能换来永琳你的真心,我可是会很心甘情愿的挨上一箭……嘛,多两箭其实也没问题啦。”
生命很宝贵。哪怕活着再辛苦,也不能轻易去死。
哪怕是挣扎,也要用尽一切的一切的努力去体会活着的美好。
同时,生命也很廉价。但那是在有了所能付出的对象以后。
朋友、亲人、爱人,一切重要的人。
如果有必要,为了心中珍贵的人,他能毫不犹豫、顷刻挣扎也没有的去死。
就像曾为了幽香,短短时间内让身体崩溃了数千次也无怨无悔。
因为珍惜生命,所以不愿轻易死。
但也因为有比生命还珍贵的人,所以能轻易赴死。
或许有些矛盾,但这便是陈安对于生命的看法。
永琳——无论她承不承认,陈安在心里已经将她当做了朋友。
因为辉夜,少见的、轻而易举的将其纳入了真心。
为她甘愿赴死,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嘿嘿,反正也不会真正死掉。
陈安奸诈的想。
冰冷的表情僵硬般的愣住,永琳惊愕的望着陈安。眼睛睁大,身体如表情一般僵住。
在对上那双温和、认真的黑色眼眸的刹那间。心悸感油然而生,同时心里因为不想丢失什么而决定与某人保持距离的想法被轻而易举的碾碎,消失。
永琳愕然失语。
“……哈!?”
“真话哦……对了,今晚吃的和昨晚一样哦。尽情期待吧。”
嘿嘿,这样应该不会再有心情来烦自己,坚持让自己修养了吧?
和大爷斗,你这八亿岁的小鬼还太嫩了啊!
说话的同时想着这样的事,陈安潇洒转身,慢悠悠进了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