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底层讨生活的贫民来说，熬时间是个技术活。
有工作的贫民希望时间过得慢些，这样他们可以在同样的时间内干更多的活，拿更多的钱。
没工作的贫民对时间的看法则有些不太一样。白天时他们希望时间过得慢些，这样他们就可以在白天汲取太阳光的温暖、去教会救济点拿取免费的食物，不至于让自己冻死、饿死。到了晚上，他们又希望时间过得快些，他们晚上可没有干净温暖的床和被子，寒冷的冬夜最是难熬。
为了活过一个冬天，他们会用各种方法熬时间。
“时间不会因个人意愿或快或慢，它就那样在这个宇宙中缓缓流淌。”迪迪莉娜的美丽脑袋贴在玻璃上，她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景色，如此感叹。
“姐姐你在说什么？”去往贝克兰德的蒸汽列车上，劳拉好奇为什么莉娜姐姐会突发感慨。
迪迪莉娜没有搭理劳拉的提问，仍贴着玻璃唉声叹气，少有的做了一回靓丽忧郁的女人。
黑骑士递给劳拉一杯水，她旁边的黑猩猩露奈接了过去。露奈又把水杯递到劳拉嘴边，完全不用劳拉动手。
黑猩猩露奈之前一直和劳拉待在一起，感情已经养出来了。在诊所开业的时候，它大部分时间是待在诊所后屋，劳拉打算等到它成年，就让它担任诊所“护士”的角色。
说起来，蒸汽列车没有限制宠物登车，但动物也需要买一张全程票。
黑骑士说：“最近我让她看了一些哲学方面的书，看了几天就这样了。不用管她，等她忘记书中内容就好了。”
听到黑骑士的话，迪迪莉娜也不装深沉了，她白了黑骑士一眼：“说什么呢？你我这样的人，就算不能做到过目不忘，也不会那么容易忘记。”
她的意思是非凡者的脑子被魔药加强，记忆力比正常人要强大许多，否则也不会记住那些神秘学知识。这里是蒸汽列车，周围都是普通人，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说。
“我这是看书有感，原来这个世界比我看到的要复杂得多。人类诞生后的意识是最初的还是自己的？时间是造物主给所有生命的馈赠，还是惩罚？”
“当然是自己的，如果我的意识是造物主的，那岂不是我就是造物主？”劳拉想都没想，直接说道，“我觉得时间既不是馈赠，也不是惩罚。所有传说中都说造物主创造了宇宙，那时间也是祂的造物之一，只不过我们看不见。姐姐，你能说大地、空气、星星是造物主的惩罚或馈赠吗？”
黑骑士两只大手无辜地一摆：“我让你看书是增加自身底蕴，增长见识的，不是让你被书中的理论带歪的。你的三观早已成型，书中观念都是人提出来的自己的想法，可以借鉴，可以反驳，但不要被它们改变了自己的观点。”
“而且，写书的那些人认识到的世界，与这个世界的真实差远了，他们的观念看看就好。”
“那倒是。”迪迪莉娜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忧郁”体现在她身上让她有格外的吸引力，但不适合她。
劳拉拿出一个小西红柿，递给露奈后又对两人说：“哎呀，这次做完手术回来，终于能让诊所一直开着了。这才开了五天就又关门，周围的店铺都过来问咱们是不是犯事，隔三岔五地被请到警察局问话去了。总是这样，已经开始影响诊所的口碑了。”
现在已是黑骑士回来的第六天，距离劳拉第二次手术已经相隔十天。他们正前往贝克兰德，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心脏手术。
“我想让叔叔帮忙开着诊所，姐姐继续工作，我独自去做手术就行。”劳拉在家里已经说过一次她的想法，但是被两人拒绝了。
现在仍被黑骑士和迪迪莉娜拒绝：“你这种手术要全身麻醉，手术结束后没个人陪怎么行？”
“好吧……”
蒸汽列车到站，三人一路熟练地离站、等公共马车、来到乔伍德区五星紫荆街，黑骑士掏出钥匙打开55号房门。
这里比起他们刚刚租下的时候，已经多了一些家具。这是他们趁着上次劳拉手术结束一起买的。
这套房子虽然只有一层，但总体面积不小于劳拉的二层小楼。
卧室有四间，黑骑士准备将一间改为书房，用来给他和迪迪莉娜看书用。
主卧是他们睡觉的地方，其他两间卧室，一间留给劳拉，她有了黑骑士送的蒸汽列车年票，每个月会来这里几次，得给她留屋。最后一间暂时空着，黑骑士打算入住后雇佣女仆，这间屋子留给女仆住。
在雇佣仆人这件事上，迪迪莉娜和劳拉都持反对意见。
两人反对的理由不太一样。
迪迪莉娜认为他们都是非凡者，而且一个是“女巫”，一个是“黑骑士”，对教会来说，都是邪教之人，家里有个普通人可能会泄密；劳拉则认为雇佣全天女仆太费钱，每天只雇清洁女仆打扫就足够了，他们在劳拉家时，所有家务活都是自己做的，也不怎么累。
但都被黑骑士否决了。
“泄密不用担心，不说签合同中有保密一项，我的能力也可以让她闭嘴。至于浪费钱……”他对劳拉语重心长地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而是体面与鲁恩社会习性。”
劳拉不是很懂，但迪迪莉娜却明白黑骑士要说什么。
“你叔叔我可是年薪过千的中产阶级，如果我不雇个女仆，那就对不起我的薪水。”
“可是……”劳拉还是有些不太懂，薪水高就必须浪费吗？
迪迪莉娜也在一旁解释：“劳拉，姐姐我见识过鲁恩的贵族和富豪，他们会为了体面大费周章地雇佣管家、仆人、佣人等，即使他们没有钱，也会通过变卖家产维持。”
黑骑士点点头，接过话语：“这就造成了一个怪异的社会现象，从上到下每个阶层都有固定的体面。如果我是年薪不过百的底层民众，我把钱花在衣食住行上没问题，可是一旦过百进入到中产阶层，就需要做中产阶层要做的事情。”
迪迪莉娜又说：“对，如果不做，那这个人就和这个阶级的人格格不入，这会显得非常怪异。”
迪迪莉娜之前只想着自家都是非凡者，雇佣普通人会暴露，没想过他们进入贝克兰德后已晋升到中产阶级，不能再用底层民众和非凡者的角度去思考怎么在这里生活。
劳拉有些吃力地消化着这些话，她家从没有过那么多钱，也没雇佣过仆人，一时间有些不太理解。
抱在她怀里的黑猩猩露奈则张牙舞爪，也开始给她解释起来。
劳拉已经是“驯兽师”，她能理解动物的话。
直到两分钟后，劳拉才接受“什么样的阶级，就要有什么样的生活”和“中上层阶级最注重的不再是‘衣食住行’，而是保持‘体面’。”
黑骑士说：“休息一会，稍后我们去中心医院，给你做术前检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进行第三次手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