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熙此时并不知道苻氏的计划,他在张高平进献耕耙耱之术后,自身也受到了鼓舞,于是在长安城外专门划出一块区域,修建机巧院,招募能工巧匠,企图群策群力,共同研发新式农具。
人口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大规模增长的情况下,唯有推动生产力的发展,在农业层面解放劳动力,才能补充各行业的人手,包括增加脱产战兵的数量。
机巧院还在修建之中,招募能工巧匠的政令就已经传扬开来,得到了匠人们的积极响应,毕竟张高平的榜样作用是无穷的。
桓熙也不是所有人都收,非得是技艺精湛,或者思维敏捷之人,才能被留下。
当然,机巧院的建立,走上正轨,直至拿出成果,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此时桓熙关注的还是三万户荆州百姓的安置工作。
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十一月十九日,征东大将军府,王猛来到暖房,汇报道:
“主公,安定太守遣使来报,四千户荆州迁民已经安置妥当。”
桓熙闻言颔首,迁往雍州西陲安定郡的四千户百姓已经就地安置,也宣告三万户百姓尽数在关中落户。
他追问道:
“田地是否分配好了?再有两月便是春耕,这事可耽误不得。”
王猛回道:
“各地正在有序开展授田,料想,年内定能处置好。”
桓熙点点头,说道:
“有先生亲自过问此事,我是放心的。”
王猛稍作犹豫,又问道:
“蓝田有人来报,按行程,郡马与郡主将在午后抵达长安,主公是否要出城迎接?”
桓熙叹道:
“那就去一趟吧。”
一母同胞的弟弟千里迢迢带着新婚妻子前来,做兄长的不出面迎接,着实说不过去。
在王猛告退后,桓熙眼见时间还早,于是暂且离开军府,先回一趟家,看望孕中的妻子。
谢道韫是在前些日子有了害喜的征兆,恶心、呕吐的症状很是强烈。
桓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赶忙找来医者诊脉,果然是怀了身孕。
消息一经传出,麾下将佐、长安士人,无论亲疏,纷纷前来向他道喜。
作为一方势力来说,主母有了身孕,无论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是天大的喜讯,这证明桓熙夫妇身体都不存在问题。
而桓熙更是高兴的在未央殿里大摆宴席。
实际上,与李媛在一起数年,迟迟不见动静,桓熙也背负了一定的心理压力,唯恐自己不能生育。
如今谢道韫怀上了身子,也让桓熙如释重负。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照顾李媛的情绪,总是在前半夜哄着谢道韫睡下,后半夜就往玉堂殿去用实际行动安慰宠妾。
毕竟谢道韫现在正是紧要时刻,桓熙也不敢与她行周公之礼。
桓熙之所以安排谢道韫住进椒房殿,并非它是汉代皇后居所,而是因为椒者,多籽,取其‘多子’之意,想求一个好兆头罢了。
正在椒房殿养胎的谢道韫见到桓熙回来,正要起身行礼,桓熙赶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戏言道:
“常言道,母以子贵,夫人腹中怀有胎儿,便是如今京兆公府里最尊贵的人,怎能向我行礼。”
谢道韫白他一眼,说道:
“夫君又在戏弄妾身。”
桓熙挨着谢道韫坐下,谢道韫侧身倚着他的肩膀,担忧道:
“夫君,如今王先生、权先生他们都盼望着妾身诞下子嗣,就连你也这样期盼着,可若这一胎生的是个女儿,又该如何是好。”
桓熙见她面露愁容,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在担心生男生女的问题,他笑道:
“女儿也无事,待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夫妻再接再厉便是。”
殿内的奴婢们早已识趣的出门,桓熙说起话来,也没有顾忌,他轻轻抚摸着谢道韫平坦的小腹,好似能够感受到一个小生命在里边孕育。
谢道韫紧紧贴着他,说道
“这段时间妾身不能侍奉夫君,还望夫君莫怪,夫君每天夜里冒着寒风两头跑也不是办法,不如就索性搬进阿媛的玉堂殿吧。”
桓熙摇头道:
“这又怎生可以,你有孕在身,我自当陪伴着你入睡,之所以后半夜前往玉堂殿歇息,并非我贪恋女色,而是担心自己在睡梦间打滚踢腿,无意中伤着了你。”
谢道韫听着他的甜言蜜语,欢喜不已,她又想起了什么,说道:
“听说小郎夫妇今日要来,妾身也当收拾收拾,随夫君前去迎他。”
小郎自然是指桓熙的二弟桓济,胡三省就在《资治通鉴·唐宣宗大中二年》中注释:自晋以来,嫂谓叔曰小郎。
桓熙将谢道韫视若珍宝,又怎么会让她顶着风雪,去迎接桓济:
“你呀,就安心在殿内养胎,无需挂心别的事情。
“不过倒也不能久坐,闲来无事,就在殿内走走,所幸这椒房殿倒也宽敞。
“若是觉得闷了,就让阿媛过来与你说说话。”
谢道韫与李媛关系颇佳,说到底,桓熙后宅也只有她们二人,能够做到雨露均沾,不存在争抢的问题。
当然,这也与二人的性情有关,但凡二人之中有一个司马兴男,桓熙的后宅别想安宁。
桓熙留在椒房殿与谢道韫说了许久的话,若非亲随在外间提醒已经到了正午,桓熙一时半会,还真忘了时间。
“你且安心待着,莫要出门受了风寒。”
桓熙叮嘱一句,才披上自己的黑裘,冒着风雪出门。
长安城外,一支车队在满是积雪的官道上艰难前行,桓济夫妇一路上,都不曾同坐一辆马车,引得随行之人很是诧异,就连在夜里,两人都是分开睡的。
这让众人猜测,他们夫妻间的关系并不和睦。
桓济坐在前方的一辆马车中,一左一右搂抱着两名娇滴滴的貌美女子,但他的脸色却阴沉得很。
或者说,自从与司马道福往建康回门一趟,而后回到江陵,从父亲口中得知,他要把自己送去长安,桓济的心情就没好过。
这不就是让他仰人鼻息,往后要看桓熙的脸色过日子。
桓济知道在自己家里,谁说话才好使,他找到母亲司马兴男,苦苦哀求让她向父亲开口,将自己留在江陵。
但桓济不知道,司马兴男固然舍不得与儿子分开,但更害怕桓济留在江南,得到司马昱的支持,与桓熙分庭抗争,兄弟二人反目成仇。
司马兴男最终狠心拒绝了他。
桓济就是不明白,自己只是晚出生了一年多,并非嫡长子,就得遭受这样的打压。
“郡马,莫要不高兴了,来,妾身为你温酒。”
一名美妇软糯的声音,将桓济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只见那名美妇揭开酒壶,往樱桃小嘴中含上一口,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温酒。
美妇仰起头来,朱唇微张,任由酒水顺着下巴、脖颈流淌,而桓济则伸出舌头,贪婪地舔舐吮吸。
美妇胸前受凉,娇嗔道:
“哎呀!酒水都流到衣裳里去了。”
说着,她解开前襟,露出了被遮盖住的丰满白皙。
桓济笑道:
“无妨,让我来为你擦拭干净。”
说着,便将唇舌凑了过去,一时间,马车内春意盎然,只听见一连串银铃般的嬉笑声。
相较于桓济车厢里的热闹,司马道福这边可要冷清许多,只有她的大婢女在车厢里作伴,与她说着话。
大婢女忿忿不平道:
“郡主,前面那两个妖妇恃宠而骄,昨夜在蓝田县住宿时,你是没见着她们趾高气扬的模样,自以为得宠,对我也是呼来喝去。”
有道是宰相门房七品官,身为正妻身边的大婢女,又哪是两個小妾能够指使的。
司马道福却没往心里去,她一门心思就想着早些去到长安,见一见那住在自己心里,撵不走的人。
实际上,司马道福又何尝不知道这段感情难以启齿,不被世人所接受,但正如桓熙对谢道韫所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原时空中,司马道福在逼迫桓济与她和离之后,又强逼王献之休掉青梅竹马的妻子迎娶自己,哪怕王献之为此将自己的脚烧伤,也不能改变司马道福要嫁他的心意。
使得王献之临老病重之时,与僧人祷告,被问及平生有什么愧事,只道:
‘想不起有别的事,只记得和郗家离过婚。’
为此抱憾终身。
当然,这一世王献之与郗道茂的婚姻应该不会再生遗憾,毕竟司马道福这位花痴郡主,已经心有所属,爱慕兄伯。
桓熙并不知道司马道福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但很显然,琅琊王氏是因为日薄西山,所以王献之迫于压力,只得休妻再娶。
但谁又能逼迫桓熙休妻,哪怕是桓温,也没有这个能力。
车队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前方不远处,桓熙看着从车厢里出来的桓济,以及衣衫不整的两名妇人,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当初好像也没少干这种荒唐事,只要桓济往后规规矩矩,贪恋女色也不算过错,桓熙的脸色又重新缓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