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呢，我发现从昨天我们回来，咱爸妈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在咱那边虽然一年了，家属院里也认识了不少人，但是，那些人因为你的关系，对咱爸咱妈都是以捧为主。
咱爸妈都快七十的人了，什么感觉不到，所以你看后来，咱爸连他最爱下的象棋都不太去了。
我觉得吧，爸妈给咱们带孩子没错，我特感激他们，但不管怎样，不能让他们没了自己的生活，尤其是咱妈，把你和哥姐仨人辛辛苦苦带大，又给他俩把四个孩子带大，现在又轮到咱家，她真的一辈子都是围着这个家在转，从来不考虑自己。”
宋小慧的话让李唐沉默了半晌。
有的时候，人们总是习惯性的忽略一些天天发生在身边的事情，总会把某些事情当成理所当然。
“我知道了老婆，你说的对，是该让咱爸妈享享清福了，但你一个人带孩子可以吗？还有，下个学期开学你就要回去代课了，到时候把孩子带到学校方便不？”
一岁以后给孩子断奶喂奶粉都可以，一岁前李唐觉得还是母乳喂养的好。
宋小慧这次休了近一年的产假，学校已经特别照顾了，要是再休一个学期，就有点得寸进尺的感觉。
结果没想到，宋小慧大咧咧的摆摆手说道：“没事儿，下个学期我再请一个学期假，就说我手头这个论文项目还没结束呢，让学校再给我点时间，到时候这篇论文肯定发个顶刊。”
“呃……你不是都写的差不多了么。”
“咦？老公，你看过我这篇论文？”
“你又没说需要保密，我那天见电脑没关，就看了下。”
“你能看懂？”这才是宋小慧想问的关键。
她这篇论文里用到了很多新数学模型，来做经济发展的预测，尤其是论文最后那一部份，由模型推导数据，着重预测了九七年的东南亚金融危机，很是晦涩难明，不是搞这个专业的人，还真的很难看懂。
李唐也看不懂那个推导的过程，但他能看懂结论，他知道，如果现在他老婆就把这篇文章发出去，那么四年后，他老婆在全球宏观经济学这个领域内，将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可如果明年发，那在这期间会不会别人也预测出来什么，这样的话，她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开玩笑，我肯定看不懂，但我知道这种有部分预测性内容的论文，还是要越早发越好。”
“你说的这个我也考虑过，我跟我的老师沟通过，这次的预测实在是太过前卫，到底要不要发我还正考虑呢，实在不行我就重新水上一篇宏观经济预测发出去，相信我想发的文章，老美那几家顶刊还是非常愿意给我发的。”路灯的照射下，宋小慧呲着牙笑了笑，洁白的牙齿熠熠生辉。
可是，李唐可没心思笑，这才是真正的开玩笑啦！
他急得差点没跳起来，这怎么能不发，这么好的一个刷声望的机会，要是错过了，必然会遭天谴的。
“不不不，老婆，我觉得你还是发这篇最好。”
“为什么？”宋小慧有些好奇的偏过头看着自己男人。
“你想啊，你的预测如果成真了，那会给你带来什么？”
“会带来什么？会带来……嘿嘿，老公你还真敢想，我都没往那边想过。”
宋小慧转头看了看前后，发现刚好这阵没人，踮起脚尖在李唐的脸上香了一下。
被爸爸抱着的小三月看到妈妈亲爸爸，他连忙也亲了一下，亲完后还示威似的冲着她叫了两声。
“嘿，你个小瘪犊子，故意气我是吧？”
“啪”
小三月的小屁屁，又被妈妈拍了一下。
李唐有些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老婆，骂人归骂人，但能不能别把咱俩也搭进去，他是小瘪犊子，那咱俩是啥？你这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五的，也太划不来了。”
“呃……嘿嘿，来老公，你把他给我，让我抱。”
我们小三月最聪明，刚被妈妈接过去，他就在妈妈的脸上香了一下，直接就让宋小慧没脾气了。
“李唐，我跟你说，你儿子以后肯定不是个好东西，连走路都不会走呢，话都不会说，竟然就学会拍马屁啦？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哈哈，这还不好吗？以后我儿子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切，我担心他以后变成马屁精。”
“那怎么可能，你儿子可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以后就算啥都不干，在家里光混吃等死，他的钱也不可能的完，谁能让他去拍马屁去。”
“干嘛？你不打算让你儿子接你的班啦？”
“中医大夫的班我肯定想让他接，至于秦山药业，这可不是家族企业，我说了不算。”
“啊……啊……”
“哦，我家小三月困了是吧？好，咱们回家睡觉觉。”
“啊……”
这会儿也已经快九点，到了孩子该睡觉的时候，见小三月一边叫着一边抬手揉眼睛，宋小慧知道，小家伙这是困了，转身就往家那边走去。
“老公，回去以后你跟咱爸妈说一下咱俩刚才商量的结果。”
“行，还是你这个当媳妇儿的观察的仔细，我这个儿子不孝啊。”
“哪有那么夸张，咱俩是一家人，我孝顺跟你孝顺那不都是一样的，况且你到我爸妈那边可比我要孝顺的多。”
以宋爸今时今日的地位，不管换了谁都愿意去孝顺二老，可能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在身边陪着。
但到底是真心，还是另有所图，已经活成人精精的宋爸宋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宋妈一直都对自己当年做主，把小女儿许配给李唐而感到沾沾自喜。
李唐对他这个岳父，从刚开始的地区副专员，到现如今的省主任，他的态度这些年是从来没有变过，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唯一那啥的可能就是有时候他也会抱怨，想见一次老丈人有点难啊，还得预约，真是让人牙疼。
他也不想想，他预约了最起码能见到人，别人预约想见他，可是十次有九次都见不到的。
“慧慧呢？”
“抱着孩子先回那边了，孩子困了已经。”
“那你也早点过去休息吧，我跟你妈也准备睡啊。”
“呃……爸妈，我过来是想跟你们说件事情的。”
“什么事儿？”
眼瞅着就要冬天了，李妈担心自己小孙子过冬的袄裤不够穿，这两天正抓紧时间给做呢。
听到李唐的话，坐在床边正缝裤的李妈放下手中的活，抬起头问道。
“就是……慧慧让我跟你们说，十一以后，你们就别过去了。”
见老太太眼一瞪就想说什么，李唐连忙抬手向老太太示意了一下，接着说道：“您二位先听我把话讲完，慧慧没有一丁点嫌弃你们的意思，她就是发现昨天您二位回来后，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他最后补充的这句话让老两口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诧异，这个小儿媳观察的还真仔细。
老太太抿了抿嘴唇：“老三，那我们也得过去，白天你上班走了，慧慧一个人再管不了孩子怎么办？”
“管不了她可以抱着到单位来找我，这根本不是事儿，另外，您二位在这里，以后周末我还有借口回来，我觉得啊，只有回到咱们这儿，我才能得到真正的休息。”
他的话让二老再次对视了一下。
这次没等李妈说啥，老爷子先开口了：“老三，你自己觉得慧慧一个人在家带孩子能行不？”
“我觉得问题不大，实在不行可以到单位来找我么，又不远。”
“那……明年她去上课后孩子怎么办？”
“爸、妈，慧慧打算下个学期再继续休假，等到明年九月再去上班，到那时咱家三月都一岁多了，回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再去他姥姥家住一段时间，两边来回跑着，要不了多久就该上学了。”
老两口动心了，他们在省城住的确实有些烦闷，都没个能说话的人，出去在院子里，那些人话里话外的都是在拍马屁，偶尔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啊。
眼见他们动心，李唐忙又劝了几句，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见事情已经说定了，他就准备回对门休息去啊，又没老爷子给叫住了。
“老三，你乔叔上次给你说的事儿到底怎么个章程，你怎么也一直都不回个话。”
“您是说收购合成药厂那件事儿？”
“对啊”
“事情我记着呢，本来就打算这次回来找乔叔见面说的。”
“那你到底是打算收购还是不收购？”
“收购还是算了吧，那家厂从上到下的问题太多，我可不想到最后是没吃到羊肉却弄了一身的膻味。
爸，我估计我把乔叔拒绝以后，部里可能还会联系你。”
“联系联系呗。”李爸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别说他已经退休了，就算他还上班，也不可能对自己儿子主政的单位事物指手画脚。
所以部里想通过他来改变一些事情，那也是想瞎了心。
“行啦，爸妈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我过去啊！”
“哎老三！”
得，咋好像走不了了，老太太又开口把他叫住。
“怎么了妈？”
“你回头记着把猫给我送回来，家里少个那小玩意，总感觉缺点啥。”
“行，我托人给我爸买的车回来了，等节后挂好牌子，连车带猫一起给你送回来。”
提起车，老太太就又有话说了。
“我都不知道，都有车了，还买那车干啥。”
李爸则是猫在一旁双眼放光的不吱声，男人嘛，很少有不喜欢车的，尤其是这种全尺寸的大型suv。
“你是不是给大元和建军也一人买了一台？”
“嗯呐”
“唉……你个兔崽子你就败家吧。”
说到这里，老太太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抬起手挥了挥：“行啦行啦，滚回去睡觉吧。”
李唐缩了缩脖子，急忙从后门走了出去，刚出去就听到老太太又开始批评起老爷子了。
“死老头，你也是，让孩子买那车干啥？啊？咋滴，家里现在这车坐不下你啊，你屁股大啊？他败家你就跟着他败？老夫聊发少年狂？”
“哎呀，我的夫人啊，就你儿子那挣钱速度，就是一天买一辆，连着买一年也不了他几个钱，这怎么能说是败家呢？”
“呃……”老太太被说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你呀，别想那么多了，儿子愿意孝顺咱们，咱们接着就行。”
夜，越来越深！
……
十月三号下午，李唐从化肥厂家属院返回省城的时候，他老婆和孩子没跟他一起走。
小慧打算带着孩子在这里再住两天，省的老爷子和老太太跟孩子在一起已经五个月了，猛然间分开了二老会受不了。
等到十月六号中午，庞虎才开车过来把她们母子二人接回去。
七号，他们一家三口再加上庞虎共四人就从省城机场出发，去四九城了。
李唐比他老丈人还有姚领导等几个也要一同开会的人，去的早一天。
四九城这边接他们的人是秦岭建工在这边项目部的经理，说是来接机，其实就是过来送车。
一个多小时后，时隔七个月，李唐再次见到了他师父师娘。
而宋小慧上次见师父师娘，还是去年八月初送书远去老美读书时，当时还不知道她其实已经怀孕了。
现在再见，孩子都五个多月了。
见到师父师娘第一步，永远都是磕头行礼，二老坐在那里受了礼后，老太太就着急的连连拍手，示意李唐快把孩子给她。
“三子，孩子叫什么名字？”
“大名叫李泽新，小名叫三月。”
“三月？”
关老爷子和老太太闻言都是一愣。
“嘿嘿，师父师娘，是我当时忽然发现我儿子的农历生日是闰三月，而下次的闰三月要到三十多年后了，所以顺嘴就小声嘀咕了句小三月，也就怪了，本来人家睡的正香呢，就毫无征兆的醒来了，也不哭也不闹，我一看，得，干脆就把小名定成三月吧。”
“哈哈，这个好，这个好！简单好记。”
看到老婆陪着师父师娘聊的正开心，李唐转头看了看，冲着大师兄和大师姐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出了主屋。
关家的老大关东亭和关家的大女儿关新英对视一眼后，跟着来到了屋外。
“大师兄，大师姐，师娘的身体状况你们清楚不？”
二人满脸苦色的点了点头。
“师弟，我们清楚，老爷子也清楚，老爷子国庆节那天还说了，说……说老太太的身体状况最多也就是一年的事情。”
“唉，师父说多了。”
“啊？”
李唐的话让关东亭和关新英大惊失色。
“师……师弟，我妈……我妈还有多久？”关新英激动的上前拉住李唐的胳膊，硬是压住自己的声音问道。
“我没看错的话，不会超过半年，等会儿我再给把个脉看看具体情况吧。”
“半……半年？！”
关东亭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师弟，你……你会不会看错了？”
“大师兄，我也希望我看错了。”
李唐的医术怎么样他们都很清楚，之所以还要再多问一句，只是觉得有点难以接受而已。
三个人没在外边多待，又说了几句后，李唐就先进屋了，关东亭和大妹关新英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把小弟东阳和小妹新娟都叫回来，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给他们也说一声。
关新英今天能出现在这里，其实也是赶巧，她今天是刚好过来看二老，碰上李唐他们一家三口过来。
屋里，关东亭的两个儿媳妇有些紧张的拉着小马扎坐在老太太身侧，生怕老太太万一手不听使唤了，把人家孩子摔到了怎么办。
小三月秉持着自己讨喜的一贯作风，坐在老太太的腿上，扬起小脑袋好奇的看看老太太，又看看另一边的关老爷子，没一会儿就祭出了自己的无敌笑容大法，直接就把二老给逗的哈哈大笑，一时间让人都有些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大人在逗孩子，还是这个孩子在逗大人开心。
“三子……”
“师父”
“你打算让你儿子学中医吗？”
“有这个想法，等他两三岁了我先教他一些简单的口诀、儿歌之类的，看看他有没有兴趣。”
“呵呵，好！”得到肯定的答复，关老爷子高兴的点了点头。
从去年知道李唐的妻子终于怀孕后，老爷子就松了一口气。
他们这代人，对有后无后看的还是非常重的。
哪怕是老太太这种早期接受过国外思想的人也一样。
“师父，我今天过来主要还是有另外一件事儿要先跟您报备一下。”
“什么事儿？是不是关于你收徒的问题？”
“跟这个没关系，是关于关和堂的。”
“怎么说？”
听到关和堂，正跟宋小慧说话的老太太也停下看了过来。
“我打算把关和堂开遍全国，想从您这里请个准字。”
？！
关老爷子和老太太俩人的眼睛瞬间瞪的溜圆。
老爷子更是说话都有些颤抖了。
“三子，你……你说什么？”
“师父您没听错，我打算把关和堂开遍全国。”
“好！哈哈！好！”老爷子激动的连拍了好几下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还跟你现在已经弄的那两家医院一样？”
“不”李唐摇了摇头：“我打算弄的跟过去一样，关和堂回归它的本质，相当于开一家中草药铺子，每家铺子都会配若干名坐堂大夫……”
给师父好好的讲了一下自己对医院做出的规划，关老爷子不停的点着头。
这一说就说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看着师娘中午就喝了半碗粥，吃了两口菜就进里屋休息，刚才借着搀扶的机会给把过脉的李唐，皱了皱眉头。
“三子，你看出来了吧？”
看着师父期盼的眼神，李唐有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他知道师父的意思，是想问他还有没有办法给师娘续命，办法肯定是没有，不止没有办法，他还得告诉师父，您老人家判断错了，师娘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可这话难出口啊！
借着低头喝汤的机会想了一下，决定还是暂时先瞒着师父，等他跟关家的四个儿女商量好了再说。
“看出来了师父，您让我好好想想。”
“好好，不着急，不着急。”
吃完饭，关东阳和关新娟就过来了，刚好，老爷子中午也要午休，倒是给他们留了个说话的时间。
中午一点多，二老午休，宋小慧也带着孩子在中院西厢房客房休息，李唐和关家的四个儿女，以及关家的长子长孙关朝辉一起，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说着话。
“小师弟，我妈的身体……”
“没什么好办法了。”听到三师兄的询问，李唐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
“刚才吃饭前我搀她的时候顺带手摸了一下脉，早上我说半年都说的有些乐观，应该说能过完这个春节都不错了。”
现在是九三年十月初，明年春节是九四年二月份，满打满算……四个月！！！
关家几个人闻言面面相觑！
老太太活了一百岁，即便死也是喜丧，作为儿女们，他们原本不会太过悲伤，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他们很清楚，老太太只要不在了，老爷子很快也会跟着离去，同时失去父母，双重打击才是他们最受不了的。
见他们没说话，李唐清了清嗓子：“咳咳，大师兄……”
“你说”
“我不知道师父师娘对这座宅子到底是怎么安排的，那是你们关家自己的事情我不插手，我想说的是，如果将来你们想卖掉这座宅子，请一定要卖给我，不管外边谁给你们报价多少，我都出双倍的价钱。”
关家几人听的是倒吸一口凉气，心脏也随之剧烈的跳动起来。
钱这个东西，总是能让人的肾上腺素迅速飙升起来。
已经马上八十的关东亭，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呃……小师弟，老爷子老太太立的有遗嘱，说这座宅子坚决不能卖。”
“这个我知道，我刚才说的意思是，如果……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