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死了,死无对证。
铁尸被抢了,线索也断了。
那现在只能从小灵隐宗的叛徒入手了。
墨画想了想,便跑去问严教习:
“教习,您觉得那个叛徒,在不在南岳城呢?”
严教习目光闪烁,叹了口气:
“我之前找了许久,都没什么线索,或许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墨画却摇了摇头,“教习,您撒谎了。”
严教习愣了一下。
墨画却一脸笃定。
严教习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撒谎了?”
“我猜的!”
墨画声音清脆道。
他看着严教习,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瞳孔深邃,又目光纯净,一尘不染。
被墨画这样的眼神看着,严教习觉得自己根本无从隐瞒。
甚至心中,还有一些愧疚。
严教习沉默许久,内心有些挣扎,最后才叹了口气,开口道:
“那人,的确就在南岳城里……”
“我之前不跟你说,一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二是因为,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手里没证据,无法确定。”
墨画眼睛微亮,连忙问道:
“在南岳城哪里?”
严教习皱眉道:“我猜,是在陆家。”
陆家!
墨画目光一动,心里默默思索。
那叛徒姓沈名才,改名换姓,同时也很可能改头换面,潜伏在南岳城,大概率会找个势力依附。
做散修不可能。
一是散修辛苦,他欺师灭祖,肯定不是为了过苦日子的。
二是因为,他是阵师,无亲无故地混在散修中,更加引人注目,身份也就更加可疑。
不是散修,就要找势力依附。
若要依附,必然是大势力。
大树底下好乘凉,而且人多事杂,他也好栖身。
南岳城的三个大势力,一是道廷司,二是南岳宗,三就是陆家了。
道廷司讲究出身,没个清白——至少表面清白的身份,是进不去的;
南岳宗是宗门,陆家是家族。
这两个相对而言,只要你有能力,都是可以混进去的。
做教习、外门或旁支长老、客卿、或是入赘,选择很多,而且地位颇高,待遇也都不错。
墨画之前也猜那叛徒若是藏身,不在藏在南岳宗,就是藏在陆家。
但他有些拿不准。
而严教习也猜,那叛徒就在陆家……
墨画问道:“您为什么,会觉得他在陆家呢?”
严教习道:“你说得没错,我之前……是有句话骗了你……”
“我在南岳城中,见到了这叛徒的阵法笔迹,当时我跟你说,没查出这阵法的来历,其实是撒了谎……”
“我查出来了……”
严教习神色凝重,“这副阵法,就出自陆家。”
“还有那座矿山,里面的阵法气息,熟悉而又晦涩,带着一些邪异……”
“我猜那矿山里面,用的阵法,就是灵枢阵。”
“那矿山,也是陆家的。”
“我也是怀疑陆家,才会在矿山附近,租了一间屋子,想打探些消息,找到那叛徒的线索……”
严教习有些无奈,“可不曾想,却碰到了张全,受其挟持,困在了行尸寨里……”
“再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严教习将一切都说了。
墨画缓缓点了点头,“这么一说,陆家的嫌疑,果然最大。”
严教习也微微颔首,随即神色颓唐:
“陆家势力太大,占据数座矿山,有多位筑基坐镇,开矿,开青楼,开赌坊,开酒楼,坐拥大半繁荣的金华街,在南岳城的关系,盘根错节……”
“我没能力去查陆家,即便查到了,恐怕也……”
严教习深深叹了口气。
墨画知道严教习的难处。
陆家本地这么大的一个势力,严教习一个外来的修士,哪怕是阵师,也没办法去打探什么的。
即便打探到了,严教习又不擅长道法,也做不了什么。
若是上报道廷司,说陆家有人,欺师灭祖。
估计被抓起来的,反而会是严教习。
墨画便安慰严教习道:
“教习,其实莫管事说得对,您也该考虑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娶个道侣,安居乐业了。”
严教习一滞,有些无奈。
墨画又道:“善恶有报,说不定那人,不知哪天,就自行暴毙了呢?”
“这些时日,您就放心住在这里,跟庄先生喝喝茶,聊聊天,谈谈阵法……”
“其他的事,顺其自然,不必太放在心上。”
话虽这么说,但严教习的心结,肯定没那么容易解。
但听了墨画的话,严教习心里也还是有些暖暖的。
这么些年,他心情沉郁,性情有些冷僻。
他人的关怀,也很少能感受到。
可随即严教习又发觉不对,有些狐疑地看着墨画,“你是不是……想做什么?”
墨画笑了笑,摇头道:
“没什么。”
他想做什么,暂时还不能告诉严教习。
之后他转移话题,又和严教习聊了两句,就跑去道廷司,找了司徒芳。
道廷司说话不方便,两人便找了个偏僻的茶馆。
墨画压低声音问道:
“司徒姐姐,你们掌司,有受过南岳宗的贿赂么?”
司徒芳一怔,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他有受过陆家的贿赂么?”
司徒芳又点了点头。
墨画沉默了,他换了个方式问道:
“那这南岳城里,有没有哪个宗门,或是家族,没给他行过贿呢?”
司徒芳犹豫道:
“有或许是有,但这样的势力,应该也不在了……”
墨画有些难以置信,“他这么贪?”
司徒芳委婉道:“他毕竟是我的顶头掌司,我不太好议论他的是非。”
墨画明白了。
意思是贪到她都无话可说了。
墨画皱眉,“他这么贪,都没人管的么?”
司徒芳咳嗽了两声,也低声道:
“道廷司有权,有权就贪,只不过贪得多和少罢了。”
“不贪的也有,但凤毛麟角。”
“权钱相生。”
“只要你有权,自会有人将灵石送到你面前,甚至你不用动手,他们也会把灵石,放进你的兜里。”
“而只要你有灵石,自然也能用灵石,去换权力……”
墨画点了点头,忽而有些奇怪:
“司徒姐姐,你这话的口气,怎么和张澜叔叔这么像啊……”
司徒芳有些嫌弃,“这就是他跟我说的。”
墨画一愣。
司徒芳叹道:“他怕我太耿直,太单纯,所以当初做典司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了这些话。”
司徒芳一开始还不信。
后来做了典司,见的事情多了,也不得不信了。
墨画沉思了一会,又问道:
“那钱掌司,受哪家的贿赂最多呢?”
“那必然是陆家。”
“陆家最富么?”
“嗯。”司徒芳点了点头,叹道:
“大半个南岳城的矿山,都是陆家的,大半个南岳城的矿修,都给陆家卖命,能不富么?”
估计还少了一句:大半个南岳城的道廷司,都被陆家买通了……
墨画心里腹诽道。
司徒芳看了眼墨画,皱了皱眉,忽而提醒道:
“你别跟陆家作对啊……”
“强龙不压地头蛇,陆家势力庞大,人脉深厚,关系复杂,除非道廷出手,不然这种地方的势力,就算做了再多坏事,与地方道廷司一勾结,也都会瞒得滴水不漏。”
“斩草除不了根的……”
她们司徒家,到了南岳城,也都是在规则下做事。
利益偶有冲突,但也不会撕破脸皮。
南岳城的问题,根深蒂固。
根本不是司徒家想解决,就能解决掉的。
更何况司徒芳还只是一个典司。
司徒芳与墨画交情颇深,怕他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秉着一腔热血,贸然牵扯进去,到时候脱不了身。
墨画则点了点头,笑道:
“放心吧,我有数的。”
确认了陆家和道廷司的关系,之后墨画又去了一趟陆家的矿山。
表面上看,陆家的矿山,还是一如既往,嘈杂而忙碌。
但墨画却发觉,周围的阵法变了。
阵法更齐备,看守更严密。
矿山外围还布了许多显尘阵,大门处,甚至布下了显影阵……
这些阵法,就仿佛,是在防着自己一样……
与此同时,看守矿山的修士,也换了一批。
那个叫陆铭的陆家修士,被调走了。
坐镇矿山的陆家筑基,也变成了两个。
他们也不再有美婢摇扇,佳肴美酒,而是静心端坐,神色凝重,偶尔还会放出神识,四处扫视,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很有问题……”
墨画心里嘀咕着。
有筑基,有显尘阵,有显影阵,就不太好混进去了。
墨画想等晚上进去看看。
可到了晚上,那两个筑基还在。
墨画神识一扫,甚至能发现四处的角落,还潜藏着不少陆家修士。
晚上无人挖矿,他们看守得,却更严了。
不给墨画一点机会。
“问题很大……”
墨画索性在外面等到半夜。
一直等到子时,矿山内终于传出了一些动静。
一阵阵阴森的气息传来。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动静,非常细微。
里面的气息,也很微弱,不易察觉。
像是刻意收敛了,又像是,被阵法之类的东西,全部掩盖了。
与墨画之前感受到的,那密密麻麻,阴森邪异,令人心悸的感觉,截然不同。
如今矿山气息微弱,动静也小。
甚至寻常修士路过,都不一定能觉出矿山有何异常。
墨画神色微微肃然。
他盘腿坐下,放开神识,仔细感知矿山的气息。
片刻后,墨画睁开双眼,心中笃定。
自己猜的没错。
这矿山里的气息,就是僵尸!
之前他还不清楚。
但与张全打过交道,去了行尸寨,抢了控尸铃,夺了“僵尸图”,还“吃”了几具僵尸。
墨画现在非常熟悉。
那种死气,是僵尸身上的尸气。
那种腐味,是行尸身上的腐臭。
邪异的阵法,正是僵尸身上画着的灵枢邪阵。
曾经这气息密密麻麻,令人心悸,是因为这矿山之中,藏着许许多多,数之不尽的僵尸!
陆家的这处矿山,是座尸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