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夜短,不知不觉东方便亮起了鱼肚白,窗外也响起了脚步走动声以及细微话语:
“你是不是唬我?我已经顺心而为了,一点变化都没迎…”
“怎么没变化,床单都弄湿了……”
“啐谁和你这些?我是武艺。”
“那就明你还没看破,以后还得再接再厉……”
“伱还要我怎样?我都骑惊堂头上撒野了……”
房间门窗紧闭,幔帐放了下来,床榻旁放着绣鞋以及衣裙。
华青芷文文静静躺在枕头上,薄被盖到了锁骨处,经过一夜休息,脸颊上的酡红已经褪去,恢复了平日里的娴静柔雅。
听到外面的细微动静,华青芷睫毛微动,缓缓睁开眼眸,先是茫然望着床铺顶端,稍微缓了偏开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用手揉了揉有些晕的额头,想要起身。
但她刚略微坐起,便发现身上的薄被滑了下去,胸口凉飕飕的……
华青芷低头一看,发现竟然身无寸缕,又连忙倒头躺下,双手捏着薄被拉到脖子下,眼神有些慌,迅速回忆起前两的事情:
我怎么睡这里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在路上和陆前辈一起喝酒,了很多话,从诗词歌赋到历代名家,陆前辈无所不知,聊的很投缘,就喝多了……
然后就记不清了……
对了,昨晚上好像是夜公子把我抱下的马车,仰头能看到星星月亮和夜公子的脸,应该是躺在怀里,然后……
华青芷越想越不对,努力去回忆,却记不得后续发生的事情,正心中暗急之际,忽然听到开门声。
华青芷心中一惊,连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房门处,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双手端着木盆进屋,用脚儿把门带上后,便来到了床榻旁把水盆放下:
“都醒了还装什么睡,怕我劝酒不成?”
华青芷神色稍显尴尬,慢悠悠睁开眼眸,想要坐起,但身无寸缕又不好意思,便躺着颔首一礼:
“陆前辈,我睡多久了?”
璇玑真人听见这话,有点不高兴了:
“前两还推杯换盏叫陆姐姐,现在一醒就改口变成前辈了?嫌我年纪大不成?”
“怎么会,我……我喝多了,记不太清。嗯……陆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璇玑真人来到衣柜旁,帮忙寻找其换洗衣裳:“勾陈部的黑簇城,昨晚到的,你也没睡多久。”
“哦……”
华青芷摁着脖颈下的薄被,稍作迟疑,又询问道:
“我喝醉了,是夜公子把我抱进来的?”
“嗯哼。”
华青芷脸色明显红了几分,又低头瞄了瞄:
“我的衣服……”
璇玑真人拿起干净裙子,来到床边坐下:
“青禾帮你脱的。”
华青芷闻言如释重负,刚想含笑感谢,结果不曾想面前的陆姐姐,马上又道:
“不过夜惊堂就站在门口,偷没偷看我不清楚,你得自己去问他。”
“啊?”
华青芷神情微呆,迟疑一瞬后,重复了下昨晚醉醺醺的酒话:
“夜公子是君子侠士,应该不会做欺暗室之举……吧?”
“那确实,他要欺负女子,都是明目张胆的来。”
华青芷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和世外高人聊这些显然不合适,见屋里没外人,稍作迟疑还是坐了起来,想把衣服穿上。
但当她单手掩着胸口,将陆姐姐找来的肚兜拿起来时,却意外发现这肚兜的款式很特别。
颜色是青白色,上面绣有竹叶,无论布料还绣工等称得上无暇,但款式有点奇葩,薄纱半透明的,仅在两个关键点上有花纹遮挡,中间还有水滴状的开口,漂亮归漂亮,但怎么看怎么骚,根本不像是正经女子应该穿的……
“呃……”
华青芷自幼出身书香世家,看过最过火的东西,恐怕也只有在她娘房间里翻出来的艳文杂籍,哪里见过这种新玩意,眼神有点尴尬:
“陆姐姐,这个……”
璇玑真人在跟前坐下,接过衣在华青芷胸口比划:
“这是我的衣裳,你和我身材相仿,应该能穿。”
华青芷眼神难以置信:“这是陆姐姐的衣裳?!你……”
看华青芷眼神,是想‘你这么出尘于世的道家真人,衣服里面穿这么骚?’,但实在不好开口。
璇玑真人神色如常,解释道:“衣服款式年年都在变,你一直待在北梁,不知道云安的衣着变化很正常。这种肚兜,学名疆彩云襟’,是宫廷巧匠范九娘的手笔,一般只供皇城大内,不过近几年已经在王侯之家流传开了,云安的夫人姐都穿这个,只是穿在衣服里面,外人看不到罢了……”
华青芷听过‘范九娘’的名号,以前去云安,还到范家铺子买过衣裳,但完全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她半信半疑道:
“是吗?”
璇玑真人见华青芷不信,自个把领子拉开,露出白色衣:
“我骗你作甚。现在在云安,要是还穿那种土里土气的肚兜,可是会被其他夫人姐笑话,连云璃都穿这个,你也试试。”
华青芷见德高望重的璇玑真人都穿这么骚气,当下也不什么了,带着三分拘谨,把包裹感极佳的衣套上,低头看了看,发现白皙峡谷,又连忙抬手挡住:
“这衣服……是挺凉快的。”
璇玑真人偏头打量,颇为满意,又从衣服里面取出块布料,递给华青芷:
“这是一套,把这个也换上。”
华青芷接过还没手绢大的布料,眸子里满是茫然:
“这……这是眼罩?”
“什么眼罩,是亵裤。”
“亵裤?这怎么穿?”
“就是这样……”
华青芷见面前仙气飘飘的陆姐姐,拿着布料在腰胯处比划,慢慢明白了意思,但眼底的茫然不减反增:
“这能叫裤子?”
“云安的新款式,穿着很凉快。”
“这能不凉快?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也没什么区别……”
华青芷眼神难以理解用手按着薄被,什么也不肯再尝试这么离谱的衣物。
但两人还没劝推拒多久,门外就再度响起脚步声,一道人影出现在了窗口,继而清朗嗓音便传了进来:
“陆仙子,你在做什么?”
华青芷听见夜惊堂的声音,本就涨红的脸色化为了惊慌失措,连忙倒头躺下,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夜公子,我……我在换衣服,你等一下。”
璇玑真人则神色如常道:“我给妹子找衣裳,还能做什么?你快去收拾,待会就得出发了。”
房间外,夜惊堂身着黑袍站在窗前,目光有点古怪,觉得水儿又在作妖。
不过这些闺房里的打闹,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插嘴,见此也没多,来到了院子对面。
对面的房间中,青禾也打来了水,叫醒同样醉倒聊绿珠。
绿珠是丫鬟,自然比华青芷麻利许多,被叫醒后就连忙起床换上了衣服,还帮青禾编起了很有异域美人特色的辫子。
而昨晚睡了一晚上的鸟鸟,此时也少见的早起,蹲在了妆台上,让青禾给帮忙梳毛毛,眯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
夜惊堂见姑娘们都在收拾,便在院子里等待,不过片刻后,华青芷先从屋里走了出来。
随着房门打开,夜惊堂转头看去,可见换上姐裙的华青芷,扶着房门慢吞吞走了出来,跨过门槛时明显有点扭捏,不敢抬腿。
夜惊堂还倒是华青芷腿脚不便,上前想搀扶一下,结果华青芷连忙走了出来,双腿并拢还把裙子按着,神色不太自然:
“不用,我自己能站稳。咱们马上就出发?”
夜惊堂昨晚上从守备衙门听到了沙陀帮的消息,回来后青禾便安排了姜老九等人过去盯梢,而接下来戌公公便会赶回西海都护府复命,他们自然是顺路跟着过去。
见华青芷询问,夜惊堂笑道:
“先吃早饭,要是走得快,今晚上就能赶到西海都护府,华伯父就在城中,到时候应该就能见上面。”
华青芷发现马上就要回家了,心头其实挺复杂的,但裙子下面凉飕飕,实在没办法想这些,便转而开口道:
“绿珠?绿珠?”
“诶,姐怎么啦?”
“我的换洗衣服在哪儿?”
“衣服?姐不是穿着衣服吗,挺好看的……”
“唉……”
时间一晃,便到了下午。
随着南朝女帝御驾亲征,携带崖州军抵达了两朝边塞,整个左贤王府都染上了一抹‘山雨欲来’的沉闷,偌大王府几乎没有杂音,只能偶尔看到斥候信使从外面飞驰而来,火速跑向王府正殿,禀报起各方的军机要务。
正殿之中,王爷李镇在沙盘前来回踱步,虽然和他爹李锏一样穿着一袭金甲,身材相貌也有几分神似,但气势上却好比‘虎与猫’,饶是故作威严,也显不出多少压迫感,甚至连门前按刀而立的侍从,都能感觉出王爷此刻的不安。
李镇也不算无能,比夜惊堂多不了太多的年纪,便已经位列宗师,亲手杀过十几号贼寇,也带兵马围剿过游匪,文韬武略皆不差,放在王公贵子圈里已经算佼佼者。
但和真正的人杰比起来,李镇显然还是太嫩,毕竟他爹李锏二十多岁的时候,已经带兵在西海硬碰琅王;女帝像他这个年纪,已经囚禁废帝自己坐上了龙椅;而夜惊堂都快打到下前五了,无论文治武功还是手腕,李镇显然都排不上号。
本来李镇在西海都护府好好的当着世子,父王年富力强,不出意外活个百十来岁不成问题,他还在担心会不会出现‘下岂有六十年世子乎’的尴尬局面。
结果不曾想还没翻过年,他爹就殉国了,遗言都没交代,而后便是‘主少臣疑’,手下十来万军队根本不相信他的能力,几乎被父王留下来的一群猛将能臣架空。
李镇愁成了少白头,才想方设法收拢了大部分将领的人心,结果还没完全稳定内部,梁王又打过来了,然后就是西海各部失控、女帝御驾亲征、夜惊堂试图重建王庭,眼看着就是准备乘他病要他命。
李镇就没打过仗连对付梁王都没把握,更不用后面这俩狠角色,这些是觉都不敢深睡,身边时刻围着一堆护卫,上书向燕京求援,意思也很明白——朝廷敢不管本王,本王就敢死,你们看着办吧。
西海都护府兵权过重,有拥兵自立的资本,梁帝心里其实一直有所忌惮,但那是针对左贤王李锏。
李镇这侄子,连王位都坐不大稳,梁帝要是再玩心眼,李镇怕是得来个‘此间乐不思梁’。
为此在南朝出兵后,梁帝就开始大力帮扶,不光派了一堆能臣过来给他当班底,甚至连子良公公、华俊臣等忠心护卫,都特派了过来保护他安全,要不是怕夜惊堂杀过回马枪,又跑去燕京刺驾,恐怕连项寒师都能送过来。
有了朝廷的鼎力支持,李镇心里总算安稳了些,但西疆的严峻局势,并没有因此缓解多少。
眼见女帝都到黑石关了,随时可能入主西海,李镇来回踱步良久,忍不住再度开口:
“南朝女帝亲自带兵到了梁州,右王叔若是此时挥军南下,直入南朝内腑,西海之围便迎刃而解。右王叔为何迟迟不动?”
正殿里站着的,半数是燕京过来的臣子,而去年带着花翎到云安,刺杀过夜惊堂的礼部侍郎李嗣也在其郑
李嗣本身就是皇亲国戚,担任礼部侍郎主管外交,对西海各部很了解,此行是过来担任外交大臣,帮左贤王府游各部。
听见王爷的话语,李嗣开口解释道:
“右贤王如果挥军南下,可以解西海之危,但解不了我朝之危,只是把战线从西部移到了东部。在西海都护府打,我朝即便战败,也不过丢了一块未曾归化的飞地,来年可以拿回来;而在东边打,稍有闪失,南朝就攻入了我朝腹地……”
李镇听闻此言,反问道:
“若是右王叔没闪失打得好,攻入了南朝腹地,我朝岂不是直接就占了南朝的半壁江山……”
李嗣摇头一叹:“打仗不是儿戏,不能拿国运去赌,当前要务,还是稳住西海局势,想办法固守。南朝打西海都护府,粮草得从云州走陆路调运,而我们只需要从湖东道用船送过琅湖,比南朝便捷太多。南朝耗不起冬之前打不下西海都护府,很可能撤兵;即便打下来了,冬大雪封路,西海荒原无处筹集粮草,他们也很难守住……”
众人正商谈间,正殿外再度传来急促脚步声。
踏踏踏……
李嗣停下话语回头看去,却见一队人从王府外疾行而来,为首的便是前往黑簇城接见外使的戌公公。
王爷李镇见此眼前一亮,快步来到了门口,未等戌公公走近,便询问道:
“大漠那边的情况如何?沙陀部有没有扰乱西北的本事?”
戌公公昨晚接见完净空和尚后,早上便带队出发,穿过荒原赶回了西海都护府,长途奔波下来眉宇间带着三分疲态,不过还是上前恭敬道:
“禀王爷,昨日接见了沙陀部的使臣,听起口气,有乘乱自立的野心,但具体实力如何,还得过去看了才知道。”
李嗣本身就是外交官,常年在东南西北走动,对沙陀部的了解远比常人多,此次派人去和沙陀部接触,尝试‘远交近攻、围魏救赵’,便是他的建议。
听见戌公公的话李嗣回应道:
“我一个同窗,往年在云安求学,和黄莲升有过交际,此人文质彬彬看似谦逊,但才思敏捷、能力过人,绝非池中之物。黄莲升在大漠耕耘这么多年,如今底蕴应该不俗,即便没多少兵力,他只要敢入西海诸部搅局,也能稍微牵扯南朝。”
李镇现在唯一的诉求就是制造乱子,拖延南朝的攻势,对蠢:
“那就直接把所需粮草军械掌战马,、给那个黄莲升送过去,让他马上从黄明山入关……”
李嗣摇了摇头:“运送大量军械粮草,得避开战线,从北方绕到黄明山,而后横穿大漠,距离太远不可取。最好是让他自己过来,我朝在黄明山接应……”
戌公公皱了皱眉:“粮草军械没送到,光给一个许诺,便让沙陀部拖家带口,自备粮草跑到黄明山,这怕是……”
李嗣知道这有点困难,对蠢:“我亲自过去和黄莲升谈,而后和他一起带兵折返,若是朝廷承诺的粮草军械没准时送到,他把我砍了祭旗即可。”
李嗣是北梁的皇亲国戚,还是六部重臣,拿人头担保,确实可以让黄连升打消疑虑;而且左贤王府把粮草军械往过送,黄连升带兵往过来,双方在黄明山会师,确实比一来一回快的多。
正殿里的众人,商议几句后觉得此法可取,但王爷李镇还没来得及下令让人去筹备,忽然发现站在门口的戌公公,眉头一皱,转眼望向了外面。
在场功夫底子不俗的护卫不在少数,瞧见戌公公的异样,也皱眉望向了王府之外。
李镇察觉不对,徒了护卫身后:
“怎么回事?”
戌公公耳根微动,而后便转身往外走去:
“外面似乎有动静,咱家过去看看。保护好王爷。”
“是。”
周边的十二所差人以及王府私卫,当即戒备起来,守住了王府正殿角角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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