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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与水母维修艺术·伍拾肆 四季之风车(上)

  迷乱,癫狂,不知去何处,也不知道到达何方。

  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呕……”

  楊木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遏制住自己的那种反胃感,当然了,捶胸口这个动作也并不是她自己的动作,而是她的身体自然而然的行为,朝着那一棵树奔去,那超出她平日里能够做到动作,不论是幅度,还是连贯性,这种动作都过于夸张了。

  而伴随着终运动带来的,就是反胃感。

  剧烈的运动就是会带给她这样子的感觉,在这种不计代价的狂奔下,她的视觉都开始变得模糊,而伴随着那些模糊视觉一同而来的,是在这个城市之中接二连三出现的人形,白色的人形,在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地方看着她,而在她的身后,那种声响就未曾停下过。

  那些人形正在跟随她。

  她看着自己的身躯猛地一个侧身,抓住一个人形的头颅,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将那头颅镶嵌到了地面之中,溅起一片白色的碎屑,那些碎屑在迸发出来的时候化作了一种符号,就像是什么编程代码之类的符号,一种简洁而难以理解的排列方式。

  那是一种碾碎巧克力一样的触感,清脆,带着一点粘稠。

  ——于是我们高歌。

  “世界是一棵树。”她听见自己在说话。

  这是谁的见解?这是谁的理论?她不知道这句话在这个时候代表着什么,但是,这里确实有‘一棵树’,她能够看见的,就在远处的那一棵树,也就是现在她的奔跑的目的,那一棵树,就在远处的那一棵树。

  她只能够看见那一棵树。

  “整个世界都是建立在这一棵树上的,不论是生活的城市也好,生活在城市之中的人也好,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这一棵树上的。”

  她的嘴依旧在不受控制地说着话,说着她不能够理解的话。

  “尤克特拉希尔。”她听见自己开始说新的言语,“你借走了我的‘理论’和我的‘树’,准备什么时候还给我?”

  楊木站在原地,四周的人形似乎都因为这句话而停顿了一瞬间,她伸出手,抓住了一种混乱的线条,那线条在在她的手中如水母的触手一般柔软,事实上,她抓住的就是一种水母的触手,但也只有水母的触手。

  “我在‘仪式’之中失败了,我没能够触及到更高的本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允许你们将属于我的的构造物带走。”

  楊木看见,自己的另一只手抓住了管子,将管子放入自己的口中,然后,她猛地灌入了大量的污染,新的污染,黑色的污染,令人感到反胃的污染——这样的味道在她的口腔之中肆意狂乱。

  这一次,楊木开始挣扎。

  如果完全咽下那些东西,那一定会和‘之前’一样,陷入到某一种昏迷之中,无法意识到外界,无法接触到外界,她并不想要这个结果,她并不想让自己的思维脱离可见的范围,如果再次失去意识,她会成为什么模样?

  那恐龙骨骼的下场还在她的记忆之中,她还记得那空洞的眼睛和爬满了蛆虫的眼眶。

  至少,至少不能够再容纳罐子之中的事物了。

  于是,呈现出来的便是这样的一个状况——上一秒还在将人形按成粉碎的楊木在某一个瞬间停滞了下来,这种停滞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瞬,她的身躯猛地一顿,在奔跑之中强制停了下来,以至于一时间无法保持住自己的平衡。

  她摔在了地上,她的手臂在那洁白的地面上擦出一道微弱的红色痕迹,哪怕这地面看起来很光滑,但其中的摩擦力也足以穿透她的皮肤,在这微弱的刺痛感之中,楊木感觉自己回收了身体的使用权,她立马将自己口中的一切全部突出,那些黑色的污浊物。

  她将手指放入口中,想要将残留的部分也一同挖掘出来,这种味道倒是其次,那可能让自己的身躯脱离控制的部分才是最让她感到害怕的。

  在这样的动作之中,她也翻过了身,她需要确保那些人形都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中,如果让那些人形脱离了自己的视野范围,那些人形就会‘动起来’,带着某一种目的或者依托本能,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靠近。

  她不知道那些人形想要做什么,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世界是一棵树。

  她的脑海之中忽然出现了这句话,这就是她刚才所说过的话,她无法理解的,却又不得不仔细审视的一句话,刚才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到底是谁的语言,是她自己的吗?不……她对此没有任何记忆,到底是属于谁的语言?

  ……线。

  她又一次想到了线。

  她从地上爬起来,再一次朝着那一棵树奔跑,但这一次,并不是那份意识在拖动着她的身躯,而是她自己,楊木自己,以自己的意志和自己的思维,控制着自己的身躯朝着那一棵树跑去,她相信这一点——只要到达了那一棵树所在的地方,埋藏在自己思想之中的记忆就会重新被挖掘出来。

  她的过去,她遗忘掉的部分,还有线隐瞒的部分。

  这些,都会得到答案。

  ——二零二三年,一月一日。

  “呼……呼……”

  不得不说,哪怕将口中的恶心物质全部挖出,那些已经流入到胃部的黑色物质也不会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事实上,在她奔跑的时候,那一份意识依旧在试着抢占她的行为,试着主导她的动作。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在做什么习以为常的事情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告诉自己不要这么做,或者是自己的身体试着违反她的意识,抗拒,对,就是抗拒,身躯在抗拒她,但这种抗拒带着一种熟悉感,就像是……另外一个自己在抗拒自己的行为。

  搞笑。

  楊木每奔跑一段路就会回过头,不论她用什么样的速度奔跑,那些人形都紧靠在建筑物的门扉前,在建筑物之中的人形拥挤在建筑物的开口处,而在建筑物之外的人形,则是不断试着靠近‘她’,那些人形没有表情,也无法表达神态,他们只有动作,纯粹的动作。

  刚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中,现在,她可以试着去模仿了。

  比如,将人形的头颅按在地面之中。

  但如果说将那些头颅镶嵌在地面之中,她应该是做不到的,这种纯粹的暴力,以她现在的身体机能应该是做不到的,想到这里,她的双手似乎都产生了一种微弱的痛感,就像是刚才所进行的暴力还没有完全褪去。

  “你是谁?”她询问自己,“我是谁?”

  她抓住一个人形的头颅,从那看不见神情的眼眶之中,她看不到任何应该有的情感,不论是谁创造了这些人形的东西,但肯定没有赋予这些人形‘思维’之类的东西。

  如果是刚才的‘自己’,她会怎么做呢?

  她再一次抓住那如同水母触手的东西,死死抓住,然后,她用尽自己的力量,将那一根用力拉扯下来,扯入地面之中,她总觉得自己就是会这么做,她应该这么做过,抓住什么东西,抓住什么天空之上的东西,然后扯入到地面之中。

  ——在天上行走的,在天上畅游的,就让祂们坠落下来吧。

  那是死亡。

  伴随着那一根长条状坠落下来的,是一个‘符号’,一个巨大的符号,她知道这是什么,如同什么播放器或者是窗口上的符号,用来进行某一种‘启动’的符号,这符号几乎和她一样高,却没有厚度,落在地上的时候,完美地融入到了地面之中,就像某一种本就存在于地上的图案。

  ——作为‘我’失败的代价,无法成为非自然,无法成为本质的代价,那些行走在彼岸的人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啊,那些自称为本质的人啊,既然我已经退出了舞台,在走之前,就让我带走祂们吧,让那些在天空之上行走的人坠落下来吧!

  楊木触碰了一下符号。

  顿时,那些人形全部静止了,就连本在她的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也消失不见,她回过头,在自己身后的人形全部垂下了双手,不仅仅只是她身旁的,就连远处的那些本拥挤在窗前和门前的人形也是如此,垂下双手,然后静止不动。

  楊木思考了一下,再一次触碰了符号。

  在她的视野盲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些声音又响了起来,就在她眨眼的瞬间,那些门前和窗前的人形恢复到了那盯着她的状态,于是,她第三次触碰了符号,这一次,在她的视野之中,她看着那些本具有动作的人形失去了动静。

  ……这是某种开关。

  她可以下一个定论了。

  这就是用于控制这些人形的开关,每一次的触碰都是在开启或者关闭人形本身,也就是说,刚才的自己想要扯下来的,是整个城市的运转机构。

  “天空之上,是吗?”她开口说道,“这样子啊……怪不得被称为‘蓝本’,这里……原来是一个正在被创造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