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皇金色锁链微微一动,其中一个纸人就被拽到李平面前。
跟其他有些不同,这纸人脸上没有多少畏惧的情绪。反倒是有点无精打采,有气无力。
浓厚的眉毛倒竖,看上去颇有些喜感。
“求生?”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玄黄界若是都被毁了,你们又能生在哪里!”圣皇冷声道。
那浓眉纸人苦笑道:“我们渡厄宗实力稀松平常,若真是玄黄界被毁,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是?也只能认了。”
“难不成,尊者会怪罪这世上的凡人,没有站出来拯救玄黄界么?有多大能耐,做多大的事……”
李平并没有跟渡厄宗纸人争辩,金色锁链再度微微用力:“牙尖嘴利,死到临头仍不悔改。”
金色光芒慢慢凝聚,由锁链般粗壮逐渐变的只有细线般。
将浓眉纸人一圈圈缠绕。
其他被捕捉的纸人们,纷纷惊恐无比的大呼小叫。
而唯独那浓眉纸人,仿佛正襟危坐般,神色俨然变得肃穆起来。
口中念念有词:“岁月成空,劫难永恒。百世千劫,熔我金身……”
过往圣皇无往而不利的金色源力,在此刻第一次失去了效用。
李平只感觉到加诸在浓眉纸人身上的力量,被无形的巧妙化去。
甚至被对方所吸收,成为其底蕴的一部分。
金色丝线慢慢溶解,浓眉纸人岿然不动、只是纸人身上的颜色由陈旧的白黄色,慢慢变成了接近源力精粹的璀璨之金。
一直旁观的石板,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严肃:“道友小心,这正是渡厄宗的绝学【永恒劫世】,可将世间一切劫难力量、化作自身修行的姿粮。”
李平冷笑道:“不过缩头乌龟罢了。你想要借我的力量修行?那就满足你!”
宛若烈焰的耀眼金芒,自圣皇身上爆发。
光火熊熊,将渡厄宗空间全都映照的一片金黄。
好似凝聚成实质的金焰,顺着尚存的锁链,全都被灌输进纸人金身之中。
那些并非是圣皇主要针对目标,仅仅是被波及的诸多纸人,都全发出被烈火炙烤似得震天哀嚎之声。可想而知这金身纸人所受到的压迫之强了。看上去扭曲,仿佛要被融化般。
但那浓眉纸人却依旧岿然不动,神色淡然。
这一幕让石板暗自心惊。
虽然化身纸人之后,并不能识别出他们的原本样貌。但在圣皇如此威势下,仍能从容不迫、安全无恙的,即便是在当初全盛的渡厄宗中,也不多见。
石板在猜测着浓眉纸人的身份。
与此同时,无面圣皇也没有减轻对渡厄宗纸人的折磨。
金色火焰燃烧的愈发旺盛,虽然没有将纸人们完全焚毁,却也为他们慢慢镀上了一层无法磨灭的金色。
尤其是浓眉纸人,被烈焰包裹,身体金光愈发醒目。
“你们想避世躲祸,我却偏偏不许!”
“玄黄兴危,尔等皆有责!”
圣皇声若雷霆,源力精粹猛地爆发。
照射至此处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其光之灿,就连石板也不由闭眼躲避。
当光芒退去后,渡厄宗大殿中的黑暗,尽数消退。
那令人极不舒服的阴暗气息,也再也不见。
失去了锁链束缚的纸人们,跌落一地、乱作一团。
比起之前,似乎多了一些生机。
而为首的浓眉纸人,更是直接变成了一尊“小金人”。
金人仍旧是那副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模样,他叹气道:“尊者浪费这么多源力精粹在我等这些废物身上,实在是暴殄天物!”
“太不划算了!”
李平沉声道:“若世上之事,都以纯粹的理性决定,恐怕玄黄界早就灭亡了!还能让你在这儿聒噪!”
话音未落,金纸人脸上忽的出现了一个大大的“x”,把他的嘴堵住。
紧接着其余纸人亦是如此。
原本像菜市场般的渡厄宗大殿,霎时间安静下来。
“一绝道友?”这时候,石板才看向金纸人,试探性的问道。
金纸人口不能言,只是冲石板眨了眨眼。
也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二人来不及叙旧,此处空间在失去了源力精粹的支撑之后,慢慢变得不再稳定。
“先出去再说。”
李平带着石板,以及一众失去自我的纸人,闪身来到了渡厄宗之外。
这被传法封印镇压的上古仙宗,也在此刻露出了真容。
一本从中展开的书。
书里没有文字,只有浮雕似的山峦跟空荡荡的建筑景象。
随着书本的自然翻动,其内呈现的样貌也在发生变化。
不过全都是剪影模样,看上去滑稽而诡异。
李平巨手将渡厄之书握住,其内山川盛景,刹那染上一层金色。
“收!”
圣皇低喝一声,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纸人,包括浓眉小金人,全都不受控制的飞入渡厄之书中。
砰!
李平右手一按,将书本合起。
所有异象顷刻间消失不见。
“此处不宜久留。虽然我破解传法禁制的手段十分巧妙,破解的同时还将禁制还原。但却也不能保证这里异状不被传法发现。”
“跟我来。”
李平沉声道,身形已然消失在了此处封印空间里。
石板一路跟着圣皇,穿过了玄黄界空间通道,来到了一片无尽虚空中。
以他们的速度,都在虚空中飞遁了好一会,方才感应到前方世界的气息。
“那是……”
石板微微一怔。
“一始宗五行洞天?居然在这里。岂不是说明,当初那名般运洞天的长生境……”
石板还在思索,百花却是已经迎了上来。
目光在石板身上停留了片刻后,百花方才对李平传音说了些什么。
李平微微点头。
接着百花朝着石板点头示意,方才飞遁回五行洞天中。
“此处,就是吾休养生息之所。道友以为比玄黄本界如何?”李平将石板带到了大启小世界之中。
神识一扫,小世界大致的景象便出现在石板脑海中。
即便有些地方被神秘力量所遮掩,他无法全知。但仅仅是表面所流露出来的,就让石板大为震动。
虽说创世石板记录天下万事万物的名头,如今已经有些名不符实了。但好歹最初玄黄界州域中发生之事,石板也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然而,跟这大启小世界一比……
就像落后数百年、一个时代似得。
其中种种,就连石板自己都参悟不透。
另外,他还在这里感受到了老熟人的气息。
比如地脉古树,又比如那位御兽宗门人。
一路跟着来到圣皇座中,石板震惊的情绪方才慢慢有些平静下来。
“我身负石板这么多年,以为天下之事、尽在我脑海之中。不想今日所见所闻,方才知道,世间之事早已经超脱了我的预计……”石板有些怅然若失的说道。
“道友不必沮丧。日新月异,才是正道。若是世界数千年时间都停滞不前……”
“不是显得我等无能?”李平微微一笑。
石板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默然不语。
跟这位“天道化身”接触以来,他所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
与自己如今见到的一幕幕场景相比,脑海中的玄黄界,竟像是舞台上的戏场一样、纯粹演给他看的虚假之像!
这个让石板隐隐变得有些失魂落魄。
“我早知道,五老会、万仙盟,乃至玄黄界中的其他至强者们,凡是知晓我背后这块石板存在的。都会想方设法,避开石板的记录。但我怎么也没料到,世间的真相已然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李平隐约看出了石板内心的想法,缓缓道:“玄黄界,至暗星海最后的生存地。玄黄本界,其他世界残片,星海幸存者,乃是高墙之外的力量……”
“全都在此汇聚。其形式之复杂,别说道友你了,就算传法、玄黄天道本身,也无法做到对这里了若指掌。”
“是啊……”石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他又想到了之前见到的那汪钓鱼池。
玄黄界中,这样隐藏的宝物,还有多少呢?
他这位玄黄界上古余孽,如今终于体会到了一丝与时代脱节的感受。
“物是人非,故事不在。”
许久之前,最初玄黄界的一幕幕场景浮现在石板脑海,让他有些微微愣神。
还是圣皇的声音将他打断。
“诸界融合,已成定局。我跟传法之间,必有一战。不过无论谁胜谁负,都不会改变玄黄界在破败中新生的事实。”
李平没有提帮石板解决心神超负荷之事,而是突然如此说道。
石板的思绪不由收束,凝神看向李平。
“问题的关键,在于玄黄界新正统所在。”
“道友可知,传法底细?”
李平的神念锁定石板,沉声问道。
石板沉吟片刻,答道:“当年传法初显时候,我们仙道十宗便调查过。此人的确是玄黄界本土修士。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俱是清清白白、记录在案。”
“传法名轩辕,自拓。自小生活在乡野农村中,因幼年时体弱多病,被父母起了个狗蛋的小名。”
“此人五十岁之前,生活轨迹跟寻常农夫并无区别。直到五十一岁后,忽然悟道,一朝崛起。”
“正因为如此,在仙道十宗最初的调查中,根本查不出此人来历。因为他的确是突然成道的。”
石板缓缓讲述着。
一幕幕当年景象,也随之出现在圣皇座中。
……
“轩辕拓。”李平看着画面上有些憨憨傻傻的少年,慢慢变成沉默寡言的中年农夫,又逐渐变化成白发苍苍的老者。
“凡人一朝悟道,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往往都是出现在年轻之时。传法此等演变,差不多于大限将至时方才出现……”
“实在令人不解、生疑。”李平评价道。
石板点头:“十宗当初,也有如此怀疑。不过我们动用秘术,天道印证,证实了在他身上并没有夺舍、外界之人假借其身份的事情发生。”
“但传法,着实神秘异常。宛若先天知者,当年十宗数位长生袭杀、竟然也被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化解了。自此之后,他就彻底超出了我等的掌控。或许,当初若是十宗全力一击,结果或许不同……”石板有些感叹的说道。
大殿之中,陡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之后。
李平突然出声问道:“天道印证……若是对方窃取身份的手段,超脱天道之上呢?”
石板愕然愣住。
这一句话,乍看之下,像是无理取闹。
但石板细细想来,正因为当年十宗对自己的手段太过相信、所以才导致了这数千年深信不疑的结论。
“事到如今,追问传法底细,又有何用呢?”
短暂的失落后,石板心中却是涌出这个念头。
带着不解,他再度看向圣皇。
圣皇声音雷霆般,回荡在大殿内:“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新生玄黄界的关键,就在于正统二字。”
“就好像一具由断肢拼凑而成的全新身体,谁来当这个大脑,很重要。”
“现如今,玄黄天道仍然自认为是玄黄天道。但再过不久,或许就不一定了……”
李平语气幽幽。
石板知道对方是天道化身,并不可能无的放矢,神色一变:“道友细讲。”
“你所观石板事物,皆可置身事外、以外人的视角去看待。然世界融合,记忆却是宛若亲身经历,如真似幻。久而久之,便分不清虚假、真实,本我外者。”
“尤其是……”
李平的视线看向万万里之外的玄黄本界。
“如今天道孱弱,抵挡之力本就已经微乎其微。”
“若是一天,诸界天道残存意念,如洪水崩落、齐齐涌来……”
“怕不是玄黄天道第一时间就承受不住,疯疯癫癫、丧失本我了。”
李平语气中带着点自嘲道。
“在此之后,若是有人在以较为完整的天道意念引导、侵蚀,就能偷天换日,改玄黄之正统。到那时,虽然仍叫玄黄界,但从内到外,都已经不在是原本的玄黄了。”
石板闻言,陷入了深思。
圣皇话中指的对象很明显,就是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