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炸响,一个精制的官窑青花瓷杯在地上砸的粉碎,化作满地灰白色的残渣。
装饰奢华至极,比某个外来大少爷的屋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豪华内室中,一个白胡子老头气喘吁吁,胡子乱颤。
“混蛋!简成龙是什么东西?哪里起来的阿猫阿狗?凭他也要挑战我?还什么文战、武战,哪里攒出来的鬼名堂?罔两山如今堕落到这样的地步了吗?我乌杀羽竟被这种人找上门来欺负!这是把我当没牙的老虎了么?我老是老了,还没有死!”
他大骂一通,兀自不解气,将一张紫檀的花架推翻,连带着上头玉石盆景滚落一地。
旁边一个神态恭谨的白发女子垂手而立,只看着这老头闹腾,也不怕他闹得太厉害,毕竟老头只能坐在椅子上,又起不来身,闹腾的范围便有限的很了。
等他闹了一会儿,那女子才道:“主人,那长衣庄园的庄头图非还在外面……”
话未说完,老头已经啐了一大口浓痰,道:“图非?不就是幸非吗?自以为偷鸡摸狗窃取了长衣庄园,就可以改姓了?一日做剑奴,终身是剑奴!他永远是幸非,那头白头发就是他下贱的证明!”
那自己也满头白发的女子恍若未闻,道:“主人既然不允,奴婢去回绝他。”
老头道:“回绝他,把帖子扔他脸上,让他滚回去!什么庄头,忤逆噬主之恶贼,不敢僭称庄主,就起了个不伦不类的庄头的名字,真叫人笑掉大牙!如今罔两山越发没了规矩,居然有许多数典忘祖的小儿辈跟着浑叫!罔两山要翻天了?要不是我老头老了,早就找上门去打他的脸,把他塞进影泽里献给我主了。”
他顿了顿,又叫道:“告诉简成龙那个无名小辈,我落日庄园就在这里,绝不拍战。但要战就按照老规矩压上身家性命,连他在内所有人殊死一战,看谁能活下来!什么文战武战,可笑,这不是小屁孩儿过家家,死不起就别丢人!”
那白发女子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她当然不会听老头的,把帖子扔到来客的脸上。长衣庄园乃是第一阶的五大庄园之一,承接天命,比他们第二阶的庄园高贵的多,若不是老头已经残废了许久,应该亲自出门迎接才对。至于庄头和庄园主,连老头口中的“我主”罔两都承认了人家的地位,他自己犟着不承认有什么用?
倒是最后对长发庄园的回复还可以:“要战就战,唯死战到底而已,何须儿戏?”
那白发女子只把在后面独自发脾气的老头留下,独自向前。
眼见到了前厅,突然听得耳边传来庄主老头的传话:“幸庆,回来。”
白发女子幸庆忙回到了后堂。
后堂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满地残渣环绕之中,老头安静的坐在软椅上,整个身子缩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态,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但那丛白胡子还在颤抖。
“去告诉幸非——我答应了。”
饶是幸庆从来不质疑庄主的决定,也不由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这前后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甚至一盏茶沏上来都没凉呢!
老头轻咳了一声,顺畅的道:“就按他说的那个狗屁……文战,我答应了。但是我既然答应了,依然给足了他面子,规矩可要依着我定,不允许讨价还价。要不然就武战吧。”
当下老头叽里咕噜吐出一篇话来,条理清晰,一二三四说的分明,好像已经思考了很久。
幸庆一面牢牢记住,一面心中纳罕:
到底是什么事,让向来死硬的主人突然改变了主意?
——
玉阆城。
“这是落日庄园的乌杀羽提出来的?”被老头大骂的简成龙大少爷正看着眼前的一大片文字,这都是落日庄园正式写的战帖。
“正是。”图非得意的喝了口茶,比起他的同伙,他更喜欢揽事,也更贪婪,“简兄弟,为了你的事我可以特意跑到落日庄园说服老乌,一坐一整天,把嘴都说干了,才得到这么个结果。他一开始说什么也不愿意,觉得丢面子,我劝他道:‘人家简老弟既然敢开这个口,就是有这个实力,大势滔滔,不可阻挡,你一味躲避有什么用?到时候大战一起,血流成河,你面子里子全输还罢了,还在这关键时刻打扰了罔两大人的清净,岂不是罪过?不如在席上堂堂正正的交接,坦坦荡荡的退场,大伙看你老如此气度,不减当年,谁敢小瞧?’他才答应。”
大少爷连连点头,道声感谢,看着眼前的纸,道:“他提出了两种方案。一个是战四场,一个是战八场……各出八个剑客?”
他若有所思,抬眼看着前方侍立的幸七,沉吟道:“他这是……让我选四场的那个方案的意思吧?”
看到纸上的条件,虽然给了选择,但其实对方的用意昭然若揭。
纸上提出了两个方案,一个是各派四个剑客比试四场,但要在落日庄园举办,时间也由对方选定,观礼宾客双方各选一部分。另一个方案是八场,那可以在中立场地举行,时间、地点由双方商定,宾客还是双方各选一部分。
看样子,八场那个方案更公平一些,问题是……长发庄园这边,根本凑不出八个剑客!
汤昭他们一行明面上加上大少爷自己也只有两个剑客,再加上庄园本来的幸五、幸七、幸九、幸十三,哪怕再加上幸苍这老家伙,也只有七个剑客。真就没有八个剑客。
你说巧不巧?就差一个!
如果选择四个剑客,腾挪余地就大了,可以选择最强的四位,但是也就必须到对方主场去了。那时候形势将大幅度向对方倾斜。
图非也知道对方为难,他这一趟中人主要赚的是大少爷这边的钱,因此立场也是偏他的,指点道:“其实选八场他也占便宜,毕竟他是老牌的庄园,多年积累,人才不少。你老弟或许手里有几个顶尖人物,但若论厚度,应该是比不过他们的。就算真的凑出八个人,肯定也有短板,到时候他们先手握几场胜局,还能从容布置战术,赢面不就大了?”
说罢,他语重心长道:“简兄弟,如今是你要主动挑战别人,是以下阶挑战上阶,主动权不在你这儿。对方不可能拿出叫你舒舒服服的方案来,你要是有信心,就逆流而上,打得他没脾气,自然服众,要不然就只能退一步了。”
简成龙……也就是金乌暗暗蹙眉,身为寿命悠长的剑祇,他智慧不比人差,但生活的环境单纯,虽然时常观察人间百态,也有不少阅历,但从没真正参与过人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中,分析利弊差了一筹,一时间举棋不定。
图非见他犹疑,道:“也不是全无办法……”
这时,幸七,也就是汤昭笑道:“图庄头,我们主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您见多识广,要是能给指点一二那可真是感激不尽了。我们主人还有一份心意奉上。”
图非笑道:“什么心意不心意的,太见外了。其实这里面有个漏洞,你想过没有?八场,要是各赢四场,怎么分输赢呢?不如减一场。七场四胜,名正言顺。”
汤昭若有所思,道:“减一场,他能干吗?”
图非道:“未必不能,你不过稍微请他让一点儿,大体还是对他有利的。我再给你们转圜转圜,这点儿面子长衣庄园还是有的。大不了我再多添头,咱们不选其他中立的场地,就选我们长衣庄园呢?长衣庄园是一阶庄园,在那儿举办多有面子?宾客也可以邀请一阶诸位庄园主,甚至我可以暗示他,我做仲裁时会偏向他,不怕老家伙不让步。”
金乌一时难以决定,便道:“等我考虑一下。”
所谓的考虑,当然就是找汤昭商量一下,汤昭才是这支队伍真正做主的人。
图非点头,这事儿对他是个小事儿,但对那两个庄园来说可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了,还不容人从长计议一下?但他还是非常称职的提醒了一下:“简兄弟,深影会转眼就到,紧接着就是祭祀,一个算算连一个月时间也没有了,你可别讨论的时间太长。其实就算你选四场那个也没什么。在他的主场里又怎么样?他最多玩点儿小花样,只要实力到了一样横扫。到时候我给你坐镇,他要是玩大舞弊乃至撕破脸伏击你,那就是不给我们长衣庄园面子,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这时,汤昭突然笑道:“多谢图庄头的美意。但我想,八场斗剑是双数,确实不大好分胜负。不过也不一定是七场啊——为什么不能是九场呢?”
图非一时懵了,道:“什么意思?”
本来人手就不够,怎么还能往上加呢?
汤昭笑得更明显了,道:“就是说,乌庄主看来喜欢多多斗剑,那我们为何不能奉陪?不如安排九场?或者,十一场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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