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体里把剑种拽出来,汤昭依旧难受了好久,更别说那种空虚无力的感觉。
蹲坐在地上,汤昭好容易打起精神来,就见门口几个人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
那种眼神,既像看活的凶猛野兽,又像看熟的红烧猪肉。
汤昭愣了一下,随即勉强一笑。
都是熟人嘛,哦,还有一只熟猫。
“刑大人……薛姐姐,啊,司老师也来了?”他的声带还有点嘶哑,声音像撕裂了一般。
好一会儿,刑极反应过来,三步抢上,抓住汤昭的手道:“汤昭,你……他-妈的怎么回事?真把剑种从身体里抽出来了……”
薛夜语喝道:“别动!”
她也要迈步跟上,但脚下一绊,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汤昭吓了一跳,不等伸手扶她,薛夜语自己利索的爬了起来,恍若无事,反而指着刑极道:“你想拿剑种?不要命了吗?”
刑极愣了一下,然后注意力又回到汤昭这里,道:“放心吧,我又不想当疯子,怎么会徒手拿剑种……怎么回事?你怎么做到的?这他么是奇迹么?”
汤昭看着自己手中的剑种,怔怔道:“不能用手拿剑种吗?”
刑极道:“用手拿剑种会被精神冲击冲得心神崩溃——但重点不在这里!是剑种入体!你怎么拿出来的?剑种会一直沉在魂魄深处,只能进不能出,除非魂魄消散才能从血肉里拿出来,你怎么做到的?”
汤昭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怎么说呢?眼镜的事能说吗?
这时薛夜语已经取了一块半透明的银色石头过来,道:“把剑种放在异石上。”她往这边走,突然脚步一晃,又摔了下去。
摔倒时,她赶紧把手一推,银石脱手飞出,正好落在司立玉手里。司立玉捧着石头不知所措。
刑极看此情形,神色古怪,道:“汤昭,把你脖子上的福袋还给你薛姐姐。”
汤昭摸了摸脖子,果然带着一根红绳栓的福袋,解了下来。
刑极尽力压平声音,道:“我听老薛说过,他那个侄女天生有点倒运,做事总是不能成功。后来求了灵验的福运术器戴着才算正常了。看来刚刚薛姑娘把福袋给你了,希望保佑你过这一关。确实灵验。”
汤昭心中感动,忙将福袋递过去。
薛夜语已经熟练地爬起身来,脸上薄怒,道:“什么倒霉,都是讹传啦!难道说没有福袋我就不……”她一面说一面坐在椅子上。
哪知那椅子已经给汤昭吸取了符式力量,脆弱无比,噗通一下,把她摔在地上。
汤昭忙把福袋给她套在头上,道:“劳烦姐姐担心了。我还毁掉了你许多术器。”
薛夜语挥手道:“这算什么,你毁掉多少,检地司自然会赔给我多少。”她爬起来,站的稳稳地,平稳的走过去,夺过司立玉手中银色石头,让汤昭把剑种放进去。
汤昭依言放下,就见剑种落下,沁入异石表面,接着整个儿没入,就像冰中出现了一个气泡。气泡本身没有颜色,但光照射进去,会流溢梦幻般的色彩。
终于摆脱了该死的剑种,汤昭长出一口气,一抬头,看见刑极还盯着自己。
想了想,汤昭主动解释道:“其实我刚刚也蒙了。就记得我醒来之后,觉得很难受,想要把那玩意抠出来,就用您教我的方法冲开穴道……”
刑极微怔,接着恍然,感觉到薛夜语投来质疑的眼神,想是质问自己明知汤昭能解穴,为何还用点穴的手段,他总不能说自己忘了,打哈哈道:“技多不压身,小孩子愿意多学点准没错。”
汤昭道:“解开之后我就想用调动内力的方法把它逼出来,但是很难做到。最后我就发了狠,调动所有的力量、内力、精神力,还有不知是什么力量一起使劲,好像有些效果,我能感觉到剑种被我调动起来了。然后我继续逼迫,它一点点往外移动,到了半途,我觉得很累,怕半途而废,便抓起术器,不知怎的从中吸取到了力量……”
薛夜语愕然,抓起一本破烂一样的书,翻看书脊处,发现原本的符式已经消失,眼神复杂的看着汤昭。
“吸取力量之后,我又能继续调动那东西了,时不时的补充力量,最终把它挤了出来。”
说完之后,屋中一阵诡异的沉默。
良久,薛夜语字斟句酌道:“也不是说不通,阿昭天赋非常惊人,甚至能无师自通,调动元符,这是百年难见的。就算他有什么天赋能够调动魂魄里的剑种,也不是不能理……个鬼啊!这玩意儿说出去谁会信啊?!我都洗不动啦!”
这时,刑极微笑道:“行啦,汤昭肯定累坏了,去床上躺着去。看你状态不好。咱们也坐坐。”
汤昭道:“你们坐吧。我也坐会儿。”撑起身子坐回床上。他现在状态当然不好,但也不至于大家坐着他躺着,那样感觉也太奇怪了。
他坐在床上,其他几人也依次坐下,就见一肥猫跳上床来,汤昭顺手揽住,抱在怀里。那猫儿也不挣扎,就伏在汤昭膝头。
刑极正色道:“汤昭刚刚说了经过,大家听懂也好,没听懂也好,也不用问他了。这种前所未有的事,他自己想必也糊里糊涂的,问能问出什么来?”
汤昭连连点头,糊里糊涂未必,但不要问了是真的。
刑极又道:“这事肯定是好事。汤昭死里逃生,否极泰来,我想至少咱们几个是真心高兴的。”
几人都点头,刑极、司立玉和薛夜语都算是世上关心汤昭的人了,真心盼着汤昭好。
刑极道:“因为盼着汤昭好,所以我希望今日的事,不要透露出去。别跟其他人提起。”
他没解释为什么,但几人心里都知道——这等惊世骇俗、难以解释的事,越多人知道,越多一分危险。
正好此处与世隔绝,最好连汤昭曾经被剑种入侵的事都不告诉人,无声无息抹过去最好。
薛夜语道:“我当然不说,就算说我能告诉谁去?倒是你们都是检地司的官差,听说刑大人还是高远侯的心腹,你能对你们主公隐瞒吗?”
刑极笑道:“怎么不能?欺上瞒下,是咱们当官的拿手好戏啊。”
他自觉说了句笑话,但除了他没人笑,司立玉甚至沉了脸色,他只好干笑一声,正色道:“倘若是干系苍生福祉的大事,我自然如实禀告,绝无隐瞒,但仔细想想,汤昭这个本领,奇则奇矣,有什么用处?”
几人一怔,登时思索起来——对啊,有什么用处?
保护自己?
被剑种入体本来就是极小概率,剑种固然形态莫测,但本身不是用来发动进攻的。除了这种极罕见的偷袭,一般的战斗用剑种还不如随便来个剑术。再者剑种这么珍贵的东西,大部分藏还藏不过来呢,谁还满世界乱扔?
解放剑奴?
朝廷本来就不许蓄养剑奴,大部分剑奴都在罔两山,朝廷管不到的地方,好端端的谁去那里解救剑奴?
不让说出去,挡的是那些猎奇的、居心叵测的目光,并没耽误朝廷大事。
刑极道:“汤昭还是少年。现在以保护孩子优先,倘若真有关系万民的危难需要用到汤昭的能力,我想不用我们禀报,汤昭也会挺身而出。”
司立玉点头道:“正是如此,于公恪尽职守,于私也问心无愧。”
薛夜语也点头道:“你们做得到,我更没问题。”
刑极道:“罔两的事肯定还会知会通明殿,到时候小司起草一份公文,我来改。”
汤昭心想:检地司也有公文案牍的差事?
刑极拍了一下汤昭,道:“你好好休息,这一下毕竟伤了元气。休息几日如果能赶得上魔窟就赶,赶不上就算了。再有……”他略有犹豫,没有再说,只道,“好好休息,这是你第一任务。”
薛夜语欲言又止,终究也是无声。
眼见几人起身,汤昭突然道:“大人,我有事想跟你说。”
刑极身形一顿,顺势坐下,道:“行啊。”司立玉默默出去,薛夜语看了汤昭一眼,终究还是离开。
只剩下两人,刑极笑道:“干嘛啊?要跟我请战?我说了,看你的身体。你要是好了,我催着你上战场,若不能好,说破天也不能让你上场。”
汤昭正色道:“大人,若薛大侠体内的剑种能取出,他还能活吗?”
刑极神色骤变,一瞬间呼吸都是一停。
汤昭急促道:“他是给剑种侵体了是吧?薛姐姐说他叔叔和我是一样的。”
刑极轻声道:“等等,等等,我想想。”
他凝神细思,脸上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呼吸的节奏远比平时急促。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道:“可以试试,如果你愿意试的话。他的身体是有一天没一天了。不管取出来之后能不能活,死前能卸下枷锁,轻松离开也是好事。”
汤昭嗯了一声,心中激动难抑,又有些悲伤。
刑极自语道:“后续会有点麻烦,魔窟是追着剑种来的。一旦取出,魔窟立刻降临,这边也必须得提前发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事情……我能解决。事不宜迟,我回去召集队伍,你等一两日……”
汤昭道:“如果大家时间紧迫,要争取时间,我可以……争取一两天。”
刑极挑眉,汤昭一字一句道:“把剑种取出来立刻放在我这里,如果只是一天的话我可以忍。”
虽然他实不想重复那种滋味,但薛大侠已经危在顷刻,早一日解除或许就多一分生还希望,汤昭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刑极默然,突然一拍桌子,道:“对啊,这一招可以啊。不过不用你,让小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