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镇政务所的人,带着基尔队伍拥有的马车离开了。
他们先是穿过了基尔队伍宿营过夜的营地,来到了镇子石头围墙下,与围墙外其他地方不同,石头围墙下有着一圈当初修建围墙时留下的碎石铺就的碎石路。
运载着满马车驴车木柴的车辆,在这里能更好的移动起来,只要不考虑贴着围墙的地方积累起来的陈年脏污就行了。这些脏污东西,都是围墙上的卫兵们值守时留下的排泄物。
毕竟,每次上厕所都得沿着围墙楼梯跑上跑下,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啊。
车轮驶入碎石铺设的路面,随后车队就绕着镇子围墙朝东侧移动。围墙的正南面并没有镇子的大门,与其他城镇正南正北正东正西修建城门不同,夜魅镇的围墙的大门,稍稍偏离了一些角度,在镇子西北,东北,东南,西南四个方向,才是大门入口。
不是萨斯家族在修建围墙时拿错了施工图纸,单纯就是镇子主要的商路在西北方向,这个城门是必须的,而为了对称,其他城镇大门自然也就换成了现在的方向。
镇子的东南大门口此时聚集了数十名手持武器的卫兵,他们将大门外的农户隔离在夜晚也大开的大门外,不让这些农户们靠近以及进入镇子。
每当有镇外的农户想要进入镇子,就会立即被紧张值守的卫兵拿着长枪逼开,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这里。
如果是平常时候,甚至白天,卫兵收点好处就将人放进去了,但现在不行,尤其是晚上。
白天时他们还能简单检查一番进入镇子人的身体与口腔,用上面安排下来的方法,离奇的检查镇外出没得‘盗匪’,夜晚就不行了,生怕有‘盗匪’混进镇子,因此每到晚上时,镇子都会关闭大门,今天在晚上大开东南方向的大门,也是没办法。
实际上拥挤在这处镇子大门外的卫兵们,彼此之间也不是一无所知,许多人都经历过之前‘盗匪’袭击事件,不说不值守时互相打听来的消息,一些人在上次袭击事件中,都亲眼看到,或者跟那些披着人皮的怪物交过手。
因此今夜大开这处大门,负责值守的卫兵们远比周围围拢过来的围墙外农户们要紧张多了。
“到底怎么回事?天都黑了,还不关上大门?”有人嘴里嘟嘟囔囔,眼神警惕的看着稀薄的照明火把范围外的一个个饥瘦的农户,生怕这些人里隐藏了食人的怪物。
“谁知道?不过我肯定跟那边新来的那些外地人有关。我刚才看到了,政务所的大人们过去都还没回来,大门不关上,应该在等他们吧?”旁边有人猜测,不过他话刚说完没多久,就能看到不远处围墙边上有火光和车队一并靠近。
与镇子东南大门稀薄的照明火把不同,过来的车队前后,照明的火把炙热明亮,自然也将走在前面带路的政务所官员照的清楚。
镇子上的普通卫兵们当然不认识负责镇子大半事务的政务所老爷们,他们是看到对方身上穿着的衣物认出来人的。
车队还未靠近,带头的政务所官员就对身旁的助手说了些什么,随后同样穿着政务所服饰的助手就小跑着先一步来到卫兵们跟前。
与镇外徘徊畏缩的村民农户不同,卫兵们不敢将手里的长枪对准这位助手。别看是助手,权力也比他们这些卫兵的队长还要大许多。
这个政务所某位官员的助手气势汹汹的挥舞着手里的书册拍打开身旁的长枪,毫不在乎的推开挡路的卫兵,直接朝着卫兵们中心的一个队长喊道:“一群笨蛋,还堵在大门口干什么?没看到大人带着车队回来了?赶紧给我让开路,把大门口让开!”
说完,这个助手嫌弃的看了看周围好奇围过来的村民农户,使劲挥挥手命令道:“还有这些地鼠,都赶走,全都赶走!难保这些人里面有‘盗匪’的奸细。”
这个助手说的含糊,但指挥这支卫兵队伍的队长自然知道什么意思。这个卫兵的队长先谄媚的对着这位政务所助手行礼笑了笑,也不管对方在大门外不足的照明下看没看到他这番作态,随后就一改脸上的讨好神色,一样气势汹汹的呵斥起周围的手下:“把队伍都散开警戒,副队,你给我带上十个人将周围的农户全部驱散,另外再来几个人,一起跟我去保护车队。”
话喊完,也不管他手下副队长难看的脸色,立即带着自己的亲信跟上政务所助手,前去护卫,实为讨好政务所的官员。
聚集在城门口的数十个卫兵很快散开,让开大门口的地方,让驶来的车队顺利进入镇子大门。虽然队伍散开了,但所有卫兵还是将手里的长枪竖立朝外,提防着大门外火光找不到地方的一切。
不管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还是冷漠看过来的附近村民。
村民们有些家里存粮不多,三五日就得抬着家里的东西到镇子上变卖换钱。白天进镇子时,不仅要接受卫兵们粗暴的检查,还得贿赂他们,以避免检查时遭受过分的侮辱。而在镇子上将家里木制家具或者其他东西变卖换钱,然后再到粮价一直上涨的店铺购买粮食,出镇子的时候,还得接受卫兵们的盘剥,每次不掏出一把粮食,根本就不放人出镇子。
这让卫兵们与镇外避难的村民产生了逐渐积累起来的矛盾。
对卫兵们来说,白天值守围墙上或者城门口都还好,可今日夜间来到镇子外,实在是让他们非常担心出事。
尤其是这些卫兵们的副队长。
队长让他带人驱赶周围的村民农户,他实在是不想动手,也不想离开手下的包围,可当车队靠过来,讨好政务所官员的卫兵队长看自己的副队长还没行动,立即上前踹了他一脚:“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周围靠过来的人都赶走!赶走他们!”
车队靠近大门,周围的村民农户也下意识的围拢过来,让所有人失望的是,这支不知道哪里来的车队上运载的不是所有人渴望的粮食,而是一车车木柴。
不过镇外缺少燃料,这些木柴他们也非常需要,毕竟村民们从村子逃难到这里,带着的家具还得拿到镇子上去换钱换粮食,劈了当做木柴燃烧,实在是过于奢侈浪费。
但这些日子以来,镇外围墙到壕沟之间的范围内,所有能燃烧的草木都被村民们取用了,别说一丛灌木,一颗草都没有了。拿值钱的财物到镇上换取燃料木柴也不太可能,因此这些天大家都是让各家身手最好的年轻人,白天时跨过他们自己修建的壕沟,到壕沟外的抛荒农田中,拿着农具收拢长势茂盛的野草野花,晒干后当做燃料使用。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随着避难的日子见长,就连壕沟外一段距离内的农田里,那些野草野花速生灌木都被砍的七七八八,根本不够用,想要弄来能点燃的植物燃料,就得跑的更远一些。
但这样又容易被埋伏在草丛中的盗匪们抓走,一些人出去后就没有回来,而失踪的人,他们的家人们也都明白,没在每天太阳落下前回来的人,多半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说了那么多,就是说,此时车队马车上的大量木柴,逐渐引起了周围村民农户们的注意。紧张的卫兵们注意到了周围逐渐靠近的大量农户,嘴里立即呼喊威胁起来,让靠近的人滚蛋。
“都滚远点!车辆上那都是镇子的东西。”
“不是你们可以窥视的!走开!再靠近给你一棍子!”
但往日露出凶恶的面容,加上嘴里的咒骂恐吓,今日似乎没那么有用了?
卫兵队长一脚将副队长踹出,冷着脸指着周围越来越近的村民农户:“把人给我都赶走!在车队全都进入镇子之前,我不想让任何一个脏手摸走了车辆上的东西。刚才大人给我说了,那些东西都是镇子上的人优先使用的,你,我,还有大伙的家人,想吃上一口热饭,就得保护好车子上每一根木头!”
副队长咬咬牙,抽出了腰间的长剑,跟卫兵队长一样,连推带踹的将十个卫兵选出,跟着他走出卫兵队伍,一个个恐吓性的挥舞着手里的长剑长枪,逼退周围围拢过来的村民农户。
啪!
有镇子东南大门外地面的石块被某个农户捡起,朝着这几个卫兵扔来,卫兵身上罩着卫兵罩衫的缝制软皮衣挡住了石块,那个卫兵闷哼一声,手里威吓性的长枪左右威逼挥舞的更急了一些。
“你找死吗?退回去!”
这十一个人前出队伍,走到哪里,哪里围拢过来的民众就向后退缩十数米,毕竟大晚上的,靠过来的民众手里空无一物,也就只能随便在地上捡些石块土块扔扔了。而卫兵虽然身上装备也不怎么样,但他们手里的兵器却反射着大门处的火光,让人看着害怕。
虽然如此,石块土块被扔的更多了。噼里啪啦的毫无准度的这些投掷物被随便扔出,大半都打到了空处,少半扔到卫兵身上,虽然只是小小的石块和土块,这十个卫兵还是受不了,不断挥舞着武器后退。而带队的副队长身上卫兵罩衫内穿着一件遮住身体躯干的环锁甲,加上手中挥舞的长剑,倒是不惧这些东西。
手下一退,这个副队长反倒是被顶在了前头,变为了一个突出的标靶,因此很快全部的石块土块就朝着这个家伙扔了过来。
咻——啪,啪,啪砰。
一通乱砸,这个家伙哪怕用空着的左手遮挡住面部,也被砸的非常狼狈,头上的硬皮盔倒是无事,可四肢包括鼻子下巴,都被砸的淤青破皮。
平常总是欺负人的卫兵副队长哪里受过这种苦,当即嘴里怒吼一声,挥舞着长剑冲了几步,一剑劈落砍断了一个离他最近的男人的手腕。
“啊!手——我的手!”
惨叫吓退了周围一大圈人,也让退缩的卫兵们兴奋的喊了出来。
这个副队长咧着满脸血的半张脸,狠狠的瞪了面前畏缩退去的民众,随即扯着地上哀嚎的断手男人就往回走。一边走,他一边猛踹捂住手腕哀嚎的男人。
“让你狂!让你狂!”
“刚才我就看到了,就你这家伙拿石头扔我,扔我是吧!石头是吧!爽不爽!啊!爽不爽?”
一边质问,这个副队长一边猛踹地上被他拖着的男人。
本来他以为这样将一个人带回去殴打,周围那些村民农户都会害怕退去,但他没想到,地上这个挨打的男人突然将他的小腿抱住,随后张开一张被粗糙粮食摧残的牙齿猛咬上去。
痛苦一瞬间袭来,但比被狠咬带来的痛苦先一步冲入他脑子里的,则是卫兵同僚们在休息时谈论的那些披着人皮的怪物的事迹。
并未在前些天盗匪袭击镇子第一线战斗的这个副队长,没有亲眼见过真正的寄生怪物,可同样是夜晚,同样是披着一张下贱农户身体的皮,以及在他看来疯狂的袭击,以及不似正常人的撕咬。
让他以为,这个断手男性绝望抵抗的行为,就是怪物们的袭击。
而他,就是今夜怪物们袭击第一个目标。
恐惧一下子就控制了这个手握利剑的卫兵副队长,下意识的,想都没想,右手的长剑在他的怒吼中狠狠朝着脚边劈下。
噗呲。
正张嘴拼命撕咬卫兵厚布裤子的断手男子,这下脑壳也缺了大块。身体一下子就失了力气,倒在了地上。
但惊恐的卫兵副队长可不敢保证自己一剑就解决了同僚们说的那种难缠的不死怪物,因此他一剑又一剑,直到将地上死尸的脑袋砍成碎块后,这才停下手。
剧烈的喘息中,这个副队长看着地上遍地鲜红的血液,花白透红的人脑碎片,似乎想起什么从而猛的抬起头来,不出他的预料,前方本来畏缩退去的那些该死的镇外村民,一个个又围了过来。
这些人虽然脸上还带着他看不起的畏缩,可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分外可怕。
他猛地一脚踢开脚边死透的男人,转身就向卫兵们跑去。
伴随着他的逃跑,一颗颗土块追着他的身影被投掷了过来,伴随着这些的,是被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中,那些不舍得在夜间生火的村民们的愤怒呐喊。
知道自己干了蠢事,尤其是被砍死的人真的不是什么所谓的披着人皮的怪物,副队长惊恐又想大声叫喊,他想转身道歉,又想呵斥那些人,他想丢下手里染血的长剑,又想转身冲上去挥剑再砍死几个,以泄此时狼狈自己的心中愤怒。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知道自己应该控制此时的局势,但张开嘴说的话,又一股脑的变成了他平常经常说的那些颠倒黑白的‘话语’:“那人是怪物!我杀了一个怪物!怪物混在那些人里面!”